叶欢双手插着口袋，犹如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洛飞和任斌同样毫无动静，只是全神贯注的把眼神聚焦在叶欢身上，好似两块无限守望的望夫石。
    大厅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你们一个想破案，一个为复仇，那么我又该为了什么？”叶欢缓缓开口说话了，听着让人感觉迷茫无措，可他的双眸之中却不见丝毫涣散，闪烁着清晰沉静的光芒。
    洛飞和任斌对视一眼，皆是欲言又止。
    叶欢是想要利益交换吗？
    洛飞能代表警方给予他嘉奖，表彰，名声……
    任斌能拿出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的金钱，甚至带他进入上层圈子，获得阶级的提升……
    不过这些是叶欢想要的吗？
    一个选择远离喧嚣，不惜埋没自身才华而大隐于市的高材生，真的会被世俗的一些东西给打动？
    洛飞和任斌不确定，他们甚至看不穿叶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之罪，无非是私欲和贪婪，可有一种罪，却是因罪而生。”叶欢的声音依旧缓慢，却散发出一股激浪拍岸般的节奏感，轻笑道：“当正义无法得到伸张，那私人报复就是合理的，甚至值得歌颂赞美！”
    他的笑声中没有任何美感，唯有悲秋落叶下的无尽凄凉。
    任斌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一下，他从叶欢嘴角的轻笑中，看到了讥讽和轻蔑，伴随着的是一阵席卷全身的刺痛感。
    他想要为陈婉报仇，却根本谈不上伸张正义，只是出于对失去爱人的宣泄。
    而那个杀死陈婉的人呢？
    他是为了伸张正义吗？
    如果是，任斌的报仇在道义上是无法站住脚的，叶欢说出真相岂不是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
    因此，任斌根本就没资格从叶欢这里得到答案！
    洛飞有资格吗？
    他是一个警察，代表了秩序和法律。
    可当陈婉犯下种种罪恶时，秩序和法律在哪？
    那些受害者从中获得过哪怕一点公正吗？
    叶欢目视前方，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倒映出了他的人影，静静地望着自己，隐隐有一种陌生又悸动的情感直冲心头。
    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欢有些魂不守舍，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一直十分正面，可当亲眼目睹了世间的黑暗一角，某些信念不可控制的发生了动摇。
    对于过去经受的各种苦难，叶欢只当是自己的命数坎坷，可一个谨守道德原则，几乎不犯错的人，难道只配在煎熬中承受？
    不对！
    世道不给我公平，那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公平！
    落地窗上，那个人影的双瞳中，聚焦出了比烈阳更耀眼的光芒。
    叶欢往前走了两步，再回头看向了任斌和洛飞，轻启的双唇仿佛一下子被定格了，过了整整一分钟，才一字一顿地吐声道：“有些人只是犯罪了，却并没有犯错！”
    洛飞的耳膜一阵嗡鸣，一股熟悉的感觉急速升腾，叶欢与某人好似重合到了一起，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
    他做出了选择！
    那个人也是这般选择！
    另一边的任斌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叶欢身上得到答案了。
    “叶欢……”
    “洛队，我真不知道谁是凶手。”
    “你不能这样！”
    “当发现一朵只为更加罪恶而绽放的罪恶花儿时，我会去小心的呵护，而不是让它在所谓的光明笼罩下凋谢。”叶欢的声音中带着生硬的决绝。
    洛飞的手微微抬了一下，好像要把叶欢从那种说不清对错的漩涡中拉出，可他又不敢伸手，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被漩涡卷入。
    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
    往往无法抗拒一个追求正义的人。
    即使这个人无法无天，击碎了套在正义上的枷锁，无视一切世间的秩序和公理。
    任斌在短暂的无可奈何后，已经沉浸在了思索之中。
    叶欢必定知道凶手是谁。
    而无论是陈婉坠楼案，还是林雅婷的虐杀案，叶欢在其中扮演的不过是警方顾问的角色，他和两件案子并无牵连。
    从头至尾，叶欢接触到的案件相关人物并不多，凶手却无疑是其中之一。
    并且从叶欢对凶手抱有十分认可的态度来看，两件案子应该是仇杀。
    任斌做过系统的调查，没有发现案子的相关人群中，存在和陈婉或林雅婷有深仇大恨的。
    若是其中有人隐藏的极深，叶欢又是怎么发现的？
    洛飞作为刑警队长，在人员排查上几乎拥有无限资源，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洛飞和任斌遗漏了某个人，叶欢偏偏接触过这个人。
    “洛队，今天就到这里了，我有事先走了。”任斌语气急促，他本是为了被抓起来的手下王强而来，可只要能挖出真凶，自然能还王强清白。
    任斌有了挖出真凶的信心！
    叶欢不愿吐露真凶，却也仍然是最佳的切入点。
    相比于对社会关系复杂的陈婉和林雅婷进行调查，叶欢的社会圈子小到极点，近期接触过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排摸一遍后，不难从中发现可疑人物。
    洛飞难堪的脸色有所缓和，精神也振作了不少，同样发现了这一案情突破点。
    “任总，凶手只能由法律制裁！”洛飞凝声警告，他已猜到任斌急着离去，必然是要从叶欢接触的人中挖出凶手。
    任斌嘴角一扯，并不理睬洛飞，离去的脚步倒是停了下来。
    回望过去，任斌眼中带着冷厉之色，冲着叶欢道：“他如果跑了，我只能去找你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当叶欢拒绝说出凶手是谁时，便能想到洛飞和任斌会从自己的社会关系上展开调查。
    调查难度不高，凶手也许很快就会暴露。
    而叶欢既然会隐瞒凶手，那么也有可能会通知对方出逃。
    任斌正是考虑到了这点，这才出言警告。
    叶欢一脸平静，微微点了下头。
    “不要怀疑我说的话，在陈婉的事上，是非善恶对我而言就是狗屁。”任斌一脸残酷的强调了一句。
    叶欢面色动容，却并非畏惧，而是一丝讶然。
    任斌皱眉，对方的反应不太正常。
    下一刻，他陡然转过头去。
    一声清脆的推门声响起，一个女人停在门前，当她注意到叶欢时，一双眸子里亦有惊讶的色彩流出。
    毫无疑问，女人和叶欢认识。
    洛飞和任斌皆是心神震荡。
    一个他们不认识，却与叶欢相识的女人，那会不会是……
    “我是来自首的。”
    “你……”
    “林雅婷是我杀的。”
    女人不悲不喜，轻轻的两句话，犹如天雷在耳边轰鸣，让洛飞三人的大脑都陷入到了短暂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