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郊区的一间出租屋内,叶欢躺在平板床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微微眯着,困乏的身体提醒着他需要休息。
昨夜无眠。
一个通宵对于叶欢而言不算什么,只是他的思维一直处于高速运转中,早已经超出了大脑的承受范围。
叶欢头疼发胀,眼皮犹如吊了铅一样的沉重,他却依旧不愿意睡下。
人生不经意中迎来了岔路口,叶欢可以有很多选择,只是曾经的悲剧好似命运的安排,化作指示牌一样出现,无疑给他点明了前进的方向。
这也是一条最危险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会有人同行,只是同行者未必就是值得信任的伙伴。
方怡去上班了,履行着一个白衣天使应尽的职责。
可谁能想到,她在救死扶伤的同时,还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凶手。
叶欢回顾着清晨与方怡交流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其中存在好几处不合理的地方,他没有当场说破,只是因为他需要与方怡达成表面上的共识和协作。
对付市长李达海!
当然,叶欢的真正目标是李鑫辉。
汹涌的倦意再次袭来,叶欢猛然眨了下眼睛,他的思维从所未有的清晰迅捷,正在大脑中编制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待把猎物牢牢困住,岂能被睡梦耽搁?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阵敲门声打乱了叶欢的思维,他恼怒的大叫一声,转而意识到不对。
“等等……我没事!”
“砰!”
随着一下剧烈的撞门声,出租屋的脆弱木门应声而倒,激起的木屑灰尘中,洛大队长双手持枪,好似神兵天降一样地闪亮登场。
“你……”
“你没事?”洛飞环顾四周,出租屋里只有几张破旧桌椅,以及一张平板床,虽然显得十分清贫,但打扫的整洁干净。
叶欢苦笑摇头,不知该责怪洛飞无脑莽撞,还是果敢无畏。
在洛飞敲门喊话时,叶欢就听出了是他,只是思路被打断导致的烦躁,让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这一叫,问题可就来了。
洛飞和叶欢在昨夜演了一出引蛇出洞,极有可能已经产生了效果,那么对方必有行动。
如此敏感时期,洛飞听到叶欢的突兀怪叫,又岂能不慎重对待?
“你怪叫什么?”洛飞把枪收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地上被撞坏的房门,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房里遭贼了。”
“睡觉被打扰,不爽罢了……”叶欢从床边纸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扔过去道:“家里拮据,客人登门,只能拿它招待了。”
洛飞不以为意,接过矿泉水后,又打量起了一目了然的简陋出租屋。
片刻之后,洛飞忍不住道:“没电视,没电脑,没宽带……你不会感觉闷吗?”
叶欢曾是陈婉坠楼案的嫌疑人,因此洛飞对他的作息习惯有过调查,除了在图书馆的工作时间,他几乎都是在出租屋里度过的。
“我租这里只是用来睡觉的。”叶欢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生活,实际上他在出租屋里的时候一点不会闷,所有时间几乎都用在了从图书馆外借的各种书籍上。
阅读,可以说是叶欢唯一的爱好。
“你刚才真的在睡觉?”洛飞注意到了平板床上的一大包纸巾,嘴角微微一抽道:“你需要去卫生间洗下手吗?”
“别废话!”叶欢脸色略显不自然,单身独居男人和纸巾属于标配,即使是清心寡欲者,难免也要服从某种原始的本能。
“那我们言归正传……”洛飞憋着笑,难得能让叶欢出丑,让他感觉比抓到罪犯还要心情舒畅。
不等洛飞说明来意,叶欢已经脸色一变道:“警局里有动静?”
洛飞有事完全可以在警局和叶欢说,现在主动找到家里,很有可能是为了避人耳目。
“我立功了……首功!”
“首功?你不是被停职了吗?”叶欢目光一沉,反问道:“陈婉坠楼案和林雅婷虐杀案都结了?”
“市局决定召开记者会,向社会公开案情进展。”洛飞无奈道:“蒋局下达指示,我会作为立功警员的代表,出席并主持记者会。”
案子告破,当然需要论功行赏,只是洛飞虽然全程参与了陈婉坠楼案和林雅婷虐杀案,但并没有在破案上提供实质性的贡献。
陈婉坠楼案里,提供重要推理和线索的是叶欢。
林雅婷虐杀案,则是欧阳朵朵主动自首。
别说是洛飞了,甚至整个警方在破案上的存在感都微乎其微。
按理说,如此不作为的情况下,警方应该低调处理才对,简单出一个通告就够了,实在不应该搞出记者会这么大的阵仗。
洛飞还背负着害死欧阳朵朵的嫌疑,首功给他必然引起巨大的负面反响。
“这算……给你造势吗?”叶欢揉着额头,努力驱散着倦意道:“如此一来,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刑警队长,便能在东平市警局站稳脚跟了。”
“你认为有人在帮我?”洛飞喃喃自语道:“蒋局的意思?”
“你和蒋局关系怎么样?”
“谈过两次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洛飞呼出一口气,凝重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语气带着几分无趣道:“也许是由于我导师的关系。”
省公安厅大领导的面子,多少是要给一些的,把功劳给洛飞,在人情世故上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洛飞自嘲道:“没想到我三代贫农出身,也有成为关系户的一天。”
叶欢似笑非笑,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洛飞。
洛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拿起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一口。
叶欢双瞳闪烁不定,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你来找我,难道就是炫耀关系户带来的好处?”
洛飞不搭话,像是刚才沙漠里走出来一样,继续和手里的矿泉水较劲。
“洛大队长,你是昨晚的戏还没演过瘾?现在又要演一出抛砖引玉?”叶欢没心情和洛飞整这些虚的,直截了当道:“你的关系户身份毫无意义,蒋兴邦根本不在乎你的导师,他就是要把功劳给你。”
洛飞的导师位高权重,却是刚入省厅,根基不稳,人脉单薄,在派系林立的官场,最重要的就是谨慎站队。
蒋兴邦这种官场老油条,绝对不会轻易示好一个‘新秀’上级。
洛飞放下了矿泉水瓶,面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道:“你说的对,我刚开始不说出来,只是想试一下你能否看出这点。”
“试我?”叶欢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你能想到,我又能看出,那么……其他人同样能明白。”
洛飞点头道:“蒋局这么做,无异于一种公开表态,让外人认为我与他关系匪浅。”
“嗯,关系不好,又岂能把功劳送给你?”叶欢打了个哈气,懒洋洋道:“恭喜,从今往后,你和局长就成一伙的了。”
哗啦……
洛飞手上一紧,喝剩小半的矿泉水瓶子被捏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