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启、上官灿、宋育以及张东四个人齐聚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按兵不动。他们不能仅凭猜测就去惊动宋宏天,因为这只是棋局中的一条辅线,毕竟他们也没有那么无用。
他们不知道,这条辅线是目前棋局上唯一的明线,它立在两大对峙阵营之外,悄无声息却又大张旗鼓地成为日后推动棋局局势变幻莫测的牵引线。
赵云启立在湖岸边,推算了下时间。从他们将目标转移到这片区域开始到现在站在这里用了四天的时间,而安言他们刚好逃亡了一个星期。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把握好机会,选对了追踪路线,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将在下一座岛屿追上他们。现在摆在他眼前的从东到西南一共三座岛屿。
赵云启摊开了地图,地图上标记得清清楚楚。
东边的岛屿最近,处于中间位置的与去往沙城的方向一致,但距离有点远。西南的距离适中,但这座岛屿的地理位置不太妙。因为如果一旦登上这座岛屿,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一直往西南方向前行,那么在到达陆地时就不会偏向沙城,而是西都。
赵云启左看右看,都觉得东边的这条路比较合适,距离最短,下一站可选择的余地也较多。可问题是,面对同样的三个选择,安言会选择哪一个?
“宋育,就目前的情况,谈谈你的看法。”
“好,如若真的是像云启你说的那样。那么我要说的第一点,就是安言完全掌握了这三座岛屿的大致情况,因为安言虽然故意曲折前行,有意在迷惑我们,可他前进的方向十分明确,所以他一定知晓这片未知区域的路况。”
“第二点,上官灿发现的那个现场我去看过了,很真实不易伪造。伪造没有意义,多此一举只会自露马脚。所以,它一定真实发生了。既然发生了,安言为什么没有清理那些痕迹,要知道他的能力是水,水能抹掉太多痕迹。”
“所以我的一个合理假设就是,当时情况危急,他忘记了或者根本来不及再去处理。因为即使他顶着‘神之子’的名号,他也是个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我不相信他事事无遗漏。但到底怎么选择,还请云启你做定夺才是。”
赵云启细细品味着这段话,眼神晦暗不明。宋育看似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也没说。他的城府深不可测,以后和他相处还是得多加小心。
“变化因素还是太多,宋育,如果你是安言你会选择哪一个方向?”赵云启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问了。
宋育谦恭地笑了一下说:“云启你见笑了,刚才的问题上官灿和张东也会说出同样的回答。而云启适才也说了变化因素太多,我实在不知道了。”
听见这话,赵云启也不再说些什么。他开始顺着宋育刚才的分析继续说下去,“那么东侧和中间的岛屿就有很可能,它们一个最近一个最远。至于西南方向的那个,他一定不会选择,因为一旦上岸之后,他们就会变主动为被动了。在这剩下的这两个中……”
赵云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真的有伤员的话,最近的这个倒是有更大可能性。上官灿,张东你们认为呢?”
“全听您的指挥。”张东回答得中规中矩。
“就这个吧~不管怎么选择,他们都是逃不掉的。”上官灿势在必得,看起来倒有几分狩猎的兴致。
“那就开始行动吧。”
宋育闻言跟着也行动起来,不过,西南方向真的代表死路一条吗?
可这是赵云启做的选择,与他无关。
宋育在心中暗暗琢磨,看来,他平时的表现真的太温良了。
苏子零感到有些奇怪,不要说安言改变了行走路线的风格,单单就从上午十点一直到现在都没再打算动身来看,安言就很奇怪。他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时,就看到寅径直越过他去找安言。
寅对着安言说了句什么,安言就跟着寅离开了。
“为什么不出发?而且这座岛上有古怪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苏子零?”寅说,声音中带着质疑。“要是他再不小心出事……”
“他不会出事的。”安言笃定地摇摇头接着他又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告诉他,如果你担心他的话。”
“他是你要保护的人。再者,谁发现的不应该由谁去说吗?”寅的理由看似十分充分可他刚才心虚地眨了一下眼睛,而这一细微的动作又正巧被安言捕捉到。
“寅。”安言第一次叫寅的名字,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硬气。“我不管你平时告诉了他什么,告诉了他多少,但你要记得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这件事,我是不会告诉他的,不关他的事。”
安言停顿了一下说:“也不关你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寅对安言突然强硬的态度感到诧异,不自觉就妥协了。
“我说过,不关你的事。”安言依旧固执。
“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已经结盟了。”寅听此,态度也冷了下来。他有些气恼,他以为他跟安言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安言淡淡地瞥了寅一眼,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寅神情的变化。紧接着,他说出让人无可辩驳的话。
“结盟只事关‘守护者’而已。”
“那你当时为何要把这岛上有古怪的事告诉我?”寅不知怎么竟有些咄咄逼人。
“我后悔了,你最好把它忘了。”安言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
“……好,那我们何时走往哪里走,便只听‘神之子’大人吩咐了。”寅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寅回到苏子零的身边时,苏子零正在放空,看起来一脸呆滞。寅对他又无可奈何了几分却还是走向他,“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时间过得真快,我到这个世界都已经十几天了。”
“是啊,咱们一起逃亡也有八九天了呢,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嗯。”苏子零瞅瞅寅的身后,“寅哥,安言呢?”
“他呀……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寅胡乱搪塞却不想猜了个大概。
苏子零点点头不再说话,寅便打趣他,“不问问我们刚才谈了什么?”
“那你们刚才谈了什么?”苏子零用他亮晶晶的眼睛向看寅,真的这么问他。
寅有些失笑。“没什么,对了,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儿。”
“我知道了。”苏子零保证道。
“嗯。”寅点点头,移开了脚步。
寅独自一人在一旁思考,他觉得,安言的态度转变的这么突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这蹊跷一定是在他向他透露出这座岛有古怪的时候,安言还没有想到的东西。那么,他究竟想起了什么?
寅有些自嘲,他这个情报头子的脑袋里竟然想不起来任何蛛丝马迹。他说苏子零绝对不会再出事,那看来这个古怪还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古怪。
思考无果后,寅只好给夜写信,让他去查这片未知区域近年来发生过的任何事情,哪怕是笑谈、故事亦或是传闻。
直觉告诉寅,安言想隐瞒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的重要。
寅回来后又坐在一旁心事重重的样子很难不让苏子零多想。寅回来了,安言却没有。他们两个人是没谈拢吗?寅刚才敷衍的态度太明显了,可苏子零又不好再开口问,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当苏子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他愣了一下午,又无聊到睡了一觉,安言还是没有回来。
苏子零慢慢走到寅身边坐下来没有说话。
“睡醒了?饿不饿?”寅问他,他摇了摇头。
“怎么无精打采的?”
苏子零又摇了摇头。他摇头之后似乎觉得有点不妥,于是开口说:“大概是睡太久了。”
寅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把目光放在苏子零身上打量他,可仅过了片刻之后他就晃了神儿,他也在等安言回来。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似乎对苏子零随意一说。
“要不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苏子零的兴致并不高。
“不如……就聊安言怎么样?”他刻意说,看着苏子零突然扭头看他的眼神,笑得戏谑而狡黠。
“安言有什么可聊的。”寅的表情让苏子零有些懊恼,就像是戳中了什么,苏子零故意这么嘟囔。
“我想,你应该对安言是最好奇的吧。”寅不管他,自顾自地开了头。“你猜谁的资料是‘暗夜’要重点收集的?”
“安言?”这有什么好猜的,既然谈论到了安言。
“不对,是‘神之子’安言。”寅纠正他。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们所搜集的资料里,小到他每天早上几点起床,每天都吃什么,甚至每天都什么时间在发呆吧。”
“这么夸张吗?”
“这一点都不夸张。以安言对核心对象,按关联程度分类,你会发现,从来没有哪个数据中心点能像安言这样牵连出这么庞大的情报网,就好像全世界都围绕着他转似的。”
“林暖、林玄风还有宋宏天,我想你还不明白这三个人的名字代表着什么。这还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寅的笑容复杂,苏子零看不懂也无法想象这背后的寓意是什么。
寅又轻轻地笑了一声,“情报是一个很有用但更有趣的东西。你知道安言为什么会是最强的‘神之子’吗?”
“因为……他的能力?”
寅笑着摇头,不全然赞同。
“历史上,不乏被打败而被拉下神坛的‘神之子’。我们说‘神之子’是最强的,确实是因为水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像土只能是土一样,它需要有水才能变成另一种介质,比如沼泽。但水却可以自行改变自己的形态,冰雪雨雾都可以,所以水能力很强。”
“但是你必须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所有的能力,只要开发到极致,都可以变成最强。安言的强,就在于他开发到了极致。因此,在历任‘神之子’中,他也是最强的。”
苏子零惊呆了,简直目瞪口呆。
寅说到这里,神色反而开始变得严肃。“安言的情报缺失了很大而且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安言三多岁时,家庭发生重大变故,父母双亡。他被政府接收之后杳无音讯,一直到十三岁时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成为饭后谈资。而这长达十年的时光就像被一块儿黑布完全遮挡,我利用各种途径收集到的信息寥寥无几,我想除了宋宏天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懂我的意思吗?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寅停顿了一下向苏子零发问。
“你是说知情的人都被谋害了?”苏子零拔尖声音,他听得心惊胆战身体直发冷。
“那倒不至于,或许只是失踪了。但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暴露于阳光之下。”寅的声音愈发低沉。
听了寅说的这些话,苏子零觉得只觉得恐怖。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苏子零感觉自己第一次接触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它却又像一团迷雾一样让苏子零怎么也抓不住,令他坐立难安。
“所以,我才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寅悠悠吐出一口气。是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能把安言磨炼到如今的最强,安言又是以什么样的心志破土而生,他都不知道。
苏子零努力定了定神,语气听似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寅的眼里是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没什么,只是我现在需要做一个抉择,而我要你明白我的抉择有多重要而危险。所以,我想问问你,安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我……”
寅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可苏子零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危险又重要,那你心里一定已经有决定了。为什么问我?”苏子零站起来,想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风暴雨。
“如果陌生人都觉得安言值得信赖的话,那自然就加重了我心中的比重。或许添上你的百分之一,它就能成为百分之百。”
苏子零愣了一下背过寅直接离开,他没想过寅和安言之间会出现状况。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天接二连三的状况,让苏子零心中憋了一股闷气。他既不是生气,也不是郁闷,就只是烦躁,莫名的烦躁而已。因为别人更因为他自己。
他想不到安言所经历的过去会让安言背负什么,他也想不到寅的决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无从决定,感到一团乱麻。
这时,一阵带着湿意的凉风吹过来,让他瞬间清醒不少。苏子零茅塞顿开,他何必纠结这些呢?他不必关注这些,他只需要知道安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他想了很多,最终坚定地对寅开口说:“寅哥,我不知道你的决定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安言的,更不知道你把他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上。可是,如果是我的话,我相信那是值得的,百分百值得。”
寅笑了,那是一个肯定但又复杂的笑容。
“嗯,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寅转身走开后,一直到夜晚睡觉时,两人之间都没有再交谈,而安言还没有回来。
苏子零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哪里都很奇怪,无论是安言还是寅。
安言他去哪里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到底能干什么去?
寅就更奇怪了。他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他看似好像什么话都会跟你说可他什么又都只说一点,然后让你去猜让你去想。在这个过程中,他观察你,引诱你,轻而易举地洞察你,而你到最后什么也不知道。
苏子零一个翻身坐起来,长叹一声后又软趴趴地躺回去。他不是没感觉到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他,所以他真的也很烦躁。
寅在不远处默默听着苏子零帐篷里的动静,觉得苏子零这孩子真的是敏感又聪明。过了一会儿,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寅又掏出夜的信在手里来来回回地折腾。寅没再打开它,因为上面的寥寥数语,早在看第一遍的时候寅就全部记住了,再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突然,寅停止了来回倒腾的动作,把信狠狠地捏在手里,让信纸被挤压到变形。
安言,我做好选择了。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