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来信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赵云启趁着夜晚还在沉睡的三人起身悄悄离开。当他到达时,他发现这个地点离他原先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也是,如果他是寅,他也不会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只是,寅这一来一回所要花费的时间,不会让安言有所怀疑吗?
赵云启耐心地等待着,在天快要亮的时候,他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对面的那个人离的有些远,面部的轮廓模糊不清。然后,他快走了几步绕过树的遮挡终于出现在赵云启面前。
寅比赵云启想象中的要年轻,年轻很多。他很高,看起来确实气势非凡。
“赵云启,久仰大名。”寅的声音几乎不掺杂什么感情。
“哪里,应该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是。”说完这个赵云启不再继续客套。“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
赵云启刻意用了命令式的语气,但寅一点都不介意甚至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的计划很简单,只需要你们稍加配合就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们只需要安静地跟在我们身后就行。”
“不可能。”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寅并不着急,“不需要很多天,一星期之后,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与你们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
“五比一怎么样?另一个人虽说不是我的人,但我保证他会乖乖的,绝不动手。并且一开始我会假装与你们是敌对的,由四比三变成五比一抓住安言是绝对有把握的事。”
在战场上背叛安言这一招很狠,赵云启不自觉冷了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这是一场交易,完全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不会拿着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开玩笑,‘暗夜’一向有信誉,而且你也已经站在了这里。我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好吧,你想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寅步步为营,说得很不错,只是赵云启不得不更进一步确定他的用意。
“一个已经消失了十四年之久的东西,安言失踪时,它也跟着消失了。但现在‘神之子’沦落至此,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所以从一开始我便协助林玄风救出他然后再跟他一起逃亡。”
“那么,是什么东西?”寅回答得很从容也没有漏洞,赵云启判断他应该没有撒谎但他决定更进一步,试探试探寅的底线。
赵云启的话音刚落,寅的眼神就迅速发生了变化,那凌厉的目光非常危险。但寅很快就把肩膀放下来,收敛了自身的气息,他的语气冷了许多,“我劝你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任务。”
“那是当然。”赵云启微微笑了笑,终于确定了寅的诚意。如果寅还像刚才那样回答的非常从容,他就不得不好好怀疑怀疑寅的用意。
“什么叫做时机成熟?”赵云启提出这个所谓并肩作战的前提。
“这个我自有把握,到时我会再与你们联系。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时我和安言势必会分开,你记得派宋育对付我,派张东去把另外一个人带到安言面前,我会把他的位置透露给张东,他也会配合的,之后我和宋育会与你们会合。”
寅每吐出一个字,赵云启身上就冷几分。太细致了,也太恐怖了。寅把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都一步步计划好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与寅这样的人为敌真的是太糟糕了。
“如果我不能把所有的已知都算到的话,‘暗夜’早就不复存在了。”寅坦诚地指出这一点。
“另外,我希望你们把距离追到半天之内便可追上的距离。在我再次给你们传递消息前保持这个距离并且不要被发现。安言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我明白了,希望合作愉快。”赵云启略微一思索便同意了,他伸出手去。
寅看着赵云启的眼睛,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是需要我们四个都加以配合,那你为什么只单单告诉我一人还要我保密?”
寅松开了手笑而不答。
“你说过你会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赵云启提醒他。
“你貌似没有身为领头大哥的自觉嘛~”寅似乎说得很认真,但又像在开玩笑。他话音刚落又飞快地接到,“好吧,其实是因为四个人很难对付啊。”
他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微微耸了耸肩。“张东是个木讷且只听命令行事的人,上官灿看似聪明灵活,但他其实很爱惜生命不愿惹麻烦,不过他最大的可取之处就是很讲义气。宋育嘛……你知道的,要劝服你一人就已经很困难了,不该走的弯路我自然不愿多走一步。”
这个问题赵云启是故意提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寅真能够把他们每个人都摸得那么透,直觉告诉他,寅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所有人从一开始就被他算计在内且滴水不漏。
寅真的很强大,强大到恐怖,他的这种强大与安言截然不同。
天已大亮,赵云启该回去了。他站在那里又细细审视了一眼寅转身回去。
“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友情提醒你一句,小心宋育。”寅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没有扭头只是停下脚步。
寅看着他立直的背影,勾唇一笑也转身离开。赵云启就那么站在那里,听寅离开,离得越来越远。
他当然知道,比任何人都知道。
赵云启回去后把这场交易告诉了上官灿他们,不出所料,上官灿虽然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但基本上都是废话,张东没有明确表示出什么,至于宋育,他抱起胳膊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说什么。
意识到所有人都被寅算计得死死的这一事实,赵云启的感觉并不好,恐怕宋育也是如此。但既然宋育不多说,那赵云启也不多去想他的考量,以及尽量忽略他那让人看不透的眼神。
赵云启不可思议地开始担心的其他的人和事,他开始不可控地担心他的目标,安言。
安言对赵云启来讲,是一个不那么单纯的存在,他曾经可以变得很重要。但在尚未成为之前,赵云启就不得不失去,然后让安言成为一个他永远不甘的遗憾。
遗憾是因为过往。
苏子零观察了一天,以为诡异感会像安言上次消失之后再回来那样卷土重来,但是并没有,一整天了,安言和寅的相处并没有什么不正常,苏子零放下心来。
夜晚,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围坐在一起。这样的场景苏子零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他们也朝夕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
苏子零看着被火光映照着的安言和寅的脸庞不由得感慨万千。从前两天开始,安言就大胆地生上了火,他没去问为什么,安言所做的事情总是有理由的。连他自己都不禁怀疑,他的这种心态究竟是太相信安言了还是对自己的安危太没心没肺呢?
就在苏子零胡思乱想的时候,安言收到了一封信。
苏子零盯着安言手中的信,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实在是好奇了,虽说因为寅要处理‘暗夜’的事时常都有收到来信,所以他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但他实在太好奇了,毕竟这次收到信的人是安言。
这可是这么多天以来安言第一次收到外界的来信,连寅都来了兴致,细细观察着安言的反应。
安言打开信后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苏子零有些失望继而追问,“是林暖还是林玄风?”
安言把信合上,“是师兄,问我一下现在的情况。”
“哦。”是林玄风啊,真没意思。
“我去回下信。”安言站起了身走回他的帐篷内,寅看着他没什么异常的步伐,转了一圈眼珠把视线收回来。
安言没有再回来,两人也不去管他,月亮渐渐升高了。
夜深了,风吹得苏子零不禁瑟缩了一下,大晚上的,还挺冷。他又移近了火源,伸出手去取暖。火此时烧得正旺,火苗也蹿得老高,把木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听着虫子窸窣的叫声,苏子零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安静的不正常。他抬头看寅,寅就坐在他的对面,是了,寅今晚格外的安静,奇怪,寅在发呆,他在想什么?
苏子零悄悄地探出身靠近寅,想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结果还没等他看出什么,就撞上了寅的眼睛。
“苏子零?”
“嗯?”他连忙撤回探出去的身子。
“你不觉得热得慌吗?”
“什么?”
苏子零这才发现,他刚才的动作幅度有多大,他的半个身子尤其是那双手都快伸到火里边了!他赶紧缩回来想要习惯性地搓搓手,却发现,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愣愣地看着他的那双手,把它翻来覆去地捣鼓,竟然真的不觉得有被火烧的灼热感。
片刻后,苏子零放弃了思考,把手放下抱着自己的大腿。他并没有把这点儿事放在心上。寅的眼睛却腾地一下亮了。
安言在帐篷里呆呆地坐着。他对寅也对苏子零撒了谎,写信的人不是林玄风,是赵云启。
赵云启是安言的老师。
安言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从他十三岁那年起。
他们也很久没有过联系。
赵云启给安言的信上只有三个字,小心寅。
寅是有目的的,安言一直都知道。
赵云启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安言写了信。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以安言的聪慧程度一定会发觉出什么。
他也不是不明白,他不应该这样做。但人都有私情,提醒一下自己唯一的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知道,寅会达成他的目的,他们也会。他只是不希望安言受伤。只是,也只是希望罢了。在战场上,他会毫不犹豫抹去自己最后那点儿私心,他和安言终究要兵戎相见。
再说只有短短三个字,安言能发现的信息恐怕还不足以对付寅的布局,所以,赵云启安慰自己,他只是提醒一下安言而已,他不知道寅还有什么招数,他只是希望安言能保护好自己避免受伤。
赵云启从来没想过安言真的会死,即使犯下错误进入到‘死亡监狱’里,赵云启也没想过,因为那不过是宋宏天的阴谋而已。
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得安言的处境,毕竟只有他自己参与过安言漫长又黑暗的人生。只是安言的人生远比他所想像的要沉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