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站在书房的玻璃窗前,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能看到自家的花园在黑暗中那么的静谧。再往远望,铁铸的大门竖立在那里毫无声息。
在这个被围墙封起来的地方,他感受不到一点风起云涌。
西都已经乱起来了,在风声鹤唳中,人人自危。不知道究竟是谁混迹其中,浑水摸鱼。最好不要是他想到的那位,陆显微微叹了口气。
趁着夜色,夜回到一座隐蔽的小楼里,把手中的报告交给寅。这些都是近期西都所发生的交易或者冲突。乱象中,他和青疲于奔命也理不出个头绪。
寅细细地看完,往桌子上一扔,心中的烦躁止不住地翻涌。
“送到新都去给河,他知道怎么分门别类。目前的事态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控制得住了。”
“是啊。”夜把报告拿回来,心情也颇为沉重。
“袭击陆显的人找到了吗?”没有头绪的时候,最好追根溯源。
“找到了。”这才是夜默不作声的原因。
夜深吸一口气说:“和我们最初设想的一样,是宋宏天干的。我们在新都逮到了他们但是又让逃了,青已经去追了。不过估计也很难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了。”
寅点点头。“宋宏天确实设了一个很好的局,把自己也玩儿了进去。陆显知道这事儿吗?”
“还不知道,等人抓到,证据确凿,我会告诉他的。”
“林玄风走了,就得我们亲自接触了。”寅一副麻烦的口吻。
“毕竟新都的局势也被影响的也有些紧张。”
“说到这里,我也打算回新都去。有时候需要跳出这个圈子才能看得清楚,等青把人送来以后就留在这里协助你。”
“好,我会盯好西都的。”
“寅,有一点我不明白。”夜问他,“宋宏天为什么会选择西都呢?内耗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就要看他的真正目的了。陆林宋这三大氏族源远流长,甚至进化出了在继承者身上才会出现的特殊能力,恐怕也早已不在乎这玖国谁当家做主。宋宏天这么做不仅是对陆氏釜底抽薪,也是在灭宋氏其他长老的气焰,他要巩固的是他自己的地位。”
“果然,他真正想做的还是阻止陆林两家的结合。”
“是啊,我得尽快启程了。”寅暗暗地想,他务必得绕道去趟玖都。
西都医院外,赵云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再次来到宋育的病房。他来西都不过三天,就已泥足深陷,完全卷入了事件中。人人都知道他来到了西都,人人都知道他是代表宋宏天来的,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设计自己人挑起争端。他不想蜗居在小小的落脚处,一转眼便站在了西都医院外。
赵云启站在宋育的病房外,没有敲门,打开门后也没打一声招呼,自行就走到了角落的沙发旁躺下了。
宋育罕见地惊愕了一秒。这个人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他没见赵云启这么没礼貌过。躺在沙发上的人没有动静,宋育也就当做这个人不存在。就这样,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上次你说过,你不会利用我,为什么?”到底,还是赵云启忍不住先发声。
“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宋育犹豫再三给出这个答案。
赵云启很吃惊,同病相怜这四个字,他绝没有料想到。在他看来,他与宋育完全不同。从他被宋宏天收养后见到宋育的第一面开始,他就本能地排斥他。在随后的接触中,他凭借着小孩子动物般的直觉日渐厌恶他,宋育不是一个能招惹的人。
可以说,赵云启自认为了解他,也不了解他。
给出答案后,宋育一直在观察赵云启。可从他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沙发外露出的那一点黑色的头发。
赵云启依旧毫无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站起来走到宋育身旁面无表情地说:“希望你能早点康复。”
赵云启离开后,宋育嗤笑出声。他何尝不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新都去。回到那个除了宋欣外,无一例外让他感到窒息的家。
玖都一家气派的婚纱店里,纱帘拉开之后,林暖身着一袭红衣走出来。这是为她特别定制的婚服。
婚服采用旗袍样式的贴身设计,在呈倒三角状斜向一边的领口处点缀上湛蓝色的小巧珠宝。金丝线在系扣的地方匝成一道紧密的弧线,精巧又细致。袖口被截掉了一段,留出七分长,好让林暖露出玉一样的细白胳膊。下摆处,足有一米长的裙摆呈扇形妥当地贴在地面上。而细细绣着的祥凤图案则一直从下半身的右侧延伸到上半身的左侧,最是光彩夺目。
婚服的背面用漂浮的云朵点缀着,不至于让婚服显得过于单调,甚至这大面积铺开的红色也那么的流畅和低调。层次感和立体感完美融合,直白地展现了林暖曼妙的身姿。
林暖这次来试衣,没有做造型。她披着秀丽的黑发,没有化妆只是简单打了底,但仅仅是这样,这身婚服就将她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看起来惊为天人。
望着镜中的自己,林暖勾了勾唇角,也许铺十里红妆真的是最美的出嫁方式。
“阿暖。”姜雨走上前来打理林暖本不用整理的秀发。
“妈妈。”林暖低声叫道。
“真好看,我的女儿终于也要出嫁了。”姜雨笑着说,柔和的眼神里全是舍不得。
“妈妈。”
林暖一声叹息,又回过头重新审视起镜中的自己。她有些恍惚但事情无可奈何。她嫁的人是陆离,是那个懂她陪她的人,这样不好吗?
她又是一声叹息,好的,这样对谁都好。自从上次在玖东桥河岸的树下与安言一别之后,她与他再无联系。是时候了,她该放手了。她曾一厢情愿地占据了安言身边的位置,现在,他们谁也无法再退回到过去了。
寂静的深夜,寅像个小毛贼一样翻墙进入林府。他摸索到林耀跃的书房,之前打过招呼,他会在今晚十一点拜访。
林耀跃的书房不亮,只有一团模糊又柔和的光影。寅敲了敲门后进去,林耀跃正坐在台灯旁等他。
“林伯父。”
一见是寅,林耀跃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连忙起身对他亲切地说:“来了,快坐。”
“您也坐,伯父最近还好吗?”寅坐下,刚好在灯光下能看清林耀跃的脸。
“挺好的,就是有点忙。”
“说实话,我很担心您。”
“嗨,你这孩子跟阿暖一个样,老是小心翼翼地瞅我,欲言又止,跟我要怎么着了似的。”林耀跃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林氏目前的状况很好,你们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宋宏天来意不善,做的事又特别诡异……”
林耀跃打断寅的话。“前些天,我和陆朗商量过对策了。无论宋宏天怎么做,婚礼一定会照常举行的,出什么事我都不怕。”
“不行,我还是担心您的安全。我得派一个人暗中保护您。”寅说明来意。
“不用,千万不要!发生这么多事,你是正用人的时候。”林耀跃大手一挥,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是,多谢伯父教诲。”
在灯光的晕染下,寅的脸庞显得柔和。可即便如此,林耀跃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的棱角与坚毅。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寅,那时候的寅还远不如现在沉稳,也远没有现在那么深藏不露。他有些感慨。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能看到你们兄弟俩平安长大,我心里真的很安慰。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父亲母亲也对不起你们。”
“伯父,您才是,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弟弟苏子零,全是因为您才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平安长大,如若不是这样,我和弟弟恐怕难逃毒手。”
提到了‘守护者’,林耀跃便说道:“‘神之子’和‘守护者’历来是最难以预料也最赋有希望的牌,希望他们日后能成为最关键的契机。”
“会的,他们一定会的。”
寅离开林府后,在漆黑的路途中,孤身一人往新都赶去,无人察觉。
翌日清晨,在一排白杨树耸立的红房子里,有一个人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着。这个人看起来不再年轻,但身姿依旧挺拔,浑身充满了干劲与睿智。
“玖相,原来您在这儿啊。”
红房子别称玖门,是玖国的政治中心,是玖都的政府机构。玖相杨润中看着他的助手急匆匆地向他走来,怪道:“急什么,人又不会丢。”
“玖相,您当真不急啊。西都现状如此,恐怕好多人要向您问责。”
“问责?他们有什么权利和脸面来向我问责?”这话听着很犀利,但只是虚张声势,杨润中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微微笑着,眼中发出精光。
“阿世,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一定要拼死拼活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吗?”
阿世不敢搭话,杨润中继续说道:“玖国在革命军手里不一定是坏事,我不在乎我现如今的地位。我只是想把一颗沿袭千年的毒瘤拔掉,哪怕是让它松土动筋,慢慢死掉。”
“可是……三大家族有那么好除掉吗?”
“你说呢?”杨润中看了阿世一眼。
阿世立刻胆战心惊的跟拨浪鼓一样摇摇头。
“一个事物的毁灭总有两个方面引起,西都混乱,他们自相残杀是内因。至于外因嘛……”
“革命军。”阿世赶紧接了一句。
杨润忠笑吟吟地哼了一声,“很早之前,在我没爬上这个位置之前就说过,新都早已不可控了,不如干脆全力支持其发展以缓和矛盾。本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是促进玖国发展的大好事。可宋宏天也看出了那种发展模式对三大家族的冲击,硬生生的要遏制新都的发展,与之为敌。搞到现在,成了这幅局面,好像玖国有两个首都似的。”
杨润中好似极为不满,阿世在旁边点头称是。
“除了这些,还有一条必不可少的点火线。你猜是什么?”
阿世摇了摇头。
“与三大家族一样,同样沿袭千年的还有什么?”
“‘神之子’和‘守护者’。” 阿世了然。
宋宏天一定是忌惮着‘神之子’的,不然也不会在安言身上发生那些事。
杨润中想着想着轻笑出声,不由感叹。“阿世,我们遇到了一个太好的时机。三大家族中,有两大家族千百年来第一次结盟、有诞生短短百年就不容忽视的革命军、还有一个命运最为多舛和黑暗的‘神之子’。真是有意思啊,这场大戏才刚开始拉开帷幕上演。”
“是啊,玖相。”
“不过,林暖和陆离结婚一事确实称得上是一道精致的开胃小菜,对吧?”杨润中神秘一笑,又慢悠悠地走回去了。
身为玖国的当家人,他站的最高看的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