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零没想到寅说得再过几天是这么快,几乎是在小苏开学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来信,信上告知了他比试的时间和地点。
他提前写了封信告诉安言他不回家吃晚饭了,但没想到他准时到的时候,安言正和寅并排站在一旁的空地上,苏子零顺着他们的身影往旁边看去,是河。
河站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在暮色四合的傍晚,更趁得他的身影小小的。苏子零扭头看向寅,寅对他点了点头。
苏子零开始活动起手指,是对手就必须要认真对待。这是一大片的羽毛球场,但网都被收了起来,只剩下立杆笔直地插在土壤里。越过立杆,运动场地的尽头是一片小树林,安言和寅站在场地外的路灯下,风正呼啦啦地吹着。
风?苏子零想,在知道河的能力之前,他不能贸然出手。于是苏子零一拔腿就往小树林开跑,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钻了进去。
河反应很快,他紧随其后,安言和寅对视了一眼也赶了过去。
进入小树林的时候,河很警惕,这里的小树林是人工种植的,虽不枝繁叶茂但胜在间隙较密,再加上天昏昏暗暗的,苏子零有意掩藏自己,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发现苏子零的。
河轻手轻脚地越过散落的三两片叶子,避免让自己踩在上面发出声音。他还正缓慢搜寻着,火光就呼啸而来。这条火龙完美地避过一切拦路虎精准地袭向他一个人。
河迅速闪开,他看向身后,火苗湮灭了。
风呼啦啦地从河的前方吹过来,河立刻就明白了苏子零这是在利用上风向。在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还能完全掌控能力,‘守护者’的天赋果然是天生的。思及此,河又认真了一分,他迅速瞄准了一个方向追过去。
他跨出几步后,又一条火龙袭了过来,河抓住机会,顺势反攻。更大的燃烧着的火花朝苏子零反扑回去,苏子零忙向左后方退开三步,惊魂未定。
河的能力竟然也是火?虽然在训练时苏子零已经被吓成习惯,很迅速地克服了人对火本能的恐惧,可他还是被吓到了。河的能力更快地更有力地蔓延过来,轰地在他眼前炸开,在某一瞬间,苏子零以为自己的头发丝都快要着火了!
苏子零向左侧逃窜而出后,稳下心神。在战场上最忌讳心浮气躁,面对一个与你能力相同但要比你厉害的人,你该怎么办?
不容苏子零细想,河的大火又朝他扑过来,苏子零没有办法,迎难而上,一瞬间,火光冲天,火苗噼里啪啦作响,似乎要将一切焚尽。
河和苏子零几乎同时用力,又同时有两团更大的火光朝对方逼仄而去。这两团讶异到令人恐怖的火,燃起滚滚热浪,然而它们竟然势均力敌,在火的交锋处燃烧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火线。
但很快,河后来居上,大火逐渐向苏子零倾去,呈现压倒之势。
“安言!”
安言有些蠢蠢欲动,寅一把按下安言的肩膀,咬牙盯着前方的火势。火势太大了,他们根本看不见处于火海中的人影。寅用力地按着,手筋突起,不知是在克制安言还是他自己。
但下一秒,火花突然四处冲撞,火势失控了。
“安言!”
大雨哗啦啦地滂沱而下,扑向人间大地,扑向这片刚被火灼烧的土地。然而,有一道光强硬地突破令人睁不开眼的水幕,它带着最后的怒吼与全部的希望反扑过去。
唯一的光亮突然在达到某一个点后停止了,然后又凭空在前端钻了出来,一下子炸开来,炸得人措手不及也完全来不及躲避。
苏子零高高举起右手,大雨遮挡了他的眼帘,水珠从他湿透了的脸庞上滑下。在这到雨幕到达之前,是大火张开血盆大口将要把他吞噬,为了不被燃尽,只留下一丝灰烬,他只能绝地反击。
万幸,他成功了。苏子零咧着嘴笑,把手缓缓放了下去。他颤巍着从湿润的土地上站起来,这时,大雨吞噬了所有,天地归于黑暗。
“苏子零!你怎么样?有事没?”安言飞奔过来问。
“我没事,河怎么样?”
“他没事,你手怎么这么抖?”
安言一说,苏子零才看向自己的手,刚刚发出最后一击右手确实还在止不住地有些颤抖,“不知道,估计过会就没事了。”
“那我们过去吧。”
他们踩在泥泞上走过去,寅和河都没事,河正在整理自己湿透的衣服。寅见苏子零过来问他:“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的,哥。河呢?”
“多亏了安言哥的这场大雨,没想到零哥创造出了这样的奇招。”
“嘿嘿。”苏子零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呀,一招就不灵了。别以为那点小伎俩就能蒙混过关,还有的学啊。”寅虽然嘴上说得很嫌弃,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点露出来。
“知道了,河可比我厉害了多了,那火的强度差点让我以为真要被烧死在里面。”
“你再被火烧死可就太逊了啊。”
“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苏子零异常严肃地问。
“爱,爱,爱,全世界最爱。行了,我们赶快回家吧,你俩那湿衣服穿在身上都不难受的?”
“难受。”
“难受死了。
河和苏子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那还不赶快回家?”
“回,可是安言哥刚好在这里……”河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安言说。
“所以,你想和我试试?”一直不曾开口的安言善解人意地说。
“嗯,安言哥你太厉害了。一下子能迸发出那么大的水量还是以下雨的方式,雨滴密集均匀又强势,不仅浇灭了让我和零哥失控的大火,甚至连那些被我们波及的树木都及时拯救了。”
苏子零听完慌忙去看刚才被他们不小心波及到的范围,得益于树林外刚刚亮起的路灯,树林里的树木模糊可辨,确实,虽然缕缕的清风吹来一股焦味,但你听得出树叶还在呼啦啦作响。
“还有,刚才零哥的最后一招穿透了好几米长的雨幕还能再凭空一跃直指向我,这就证明了他那个招式的力量。所以,我也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直接对上你的水。”河目不转睛地看向安言。
安言静默地看着他。听寅说,河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四五岁的孩童,趁睡着时被扔在了湖里,这哪里是抛弃分明是谋杀。河当时小还没学会游泳,为了自救竟烧干了整片的湖水,最后他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晕在了泥窝里,才被路过的寅救了回来。
河是第二个跟在寅身边的人,被当时也才十多岁的寅带到现在。那些年寅没能给苏子零的,全给了河。
接收到寅眼神的暗示,安言语气轻柔地说,“河,小苏还在家里等我辅导功课,以后再说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那我们快回家吧。”被拒绝了,河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拉着寅就先行离开了。
“为什么不答应呢?”等他们走远了,苏子零问。
“很显而易见,寅不愿意。”
“好吧,挺可惜的,你跟河的比试一定很精彩。”
“我们也快回去吧,风越吹越大了。”
等悬窗上升到半空,脚下踩着万家灯火时,苏子零看着凝视远方的安言还是没忍住问他,“安言,你看我今晚的表现还成吗?”
苏子零不禁将左手食指在鼻翼下滑过,有些忐忑。
“很好。”安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真的?”
“真的,你哥也一定这么想。”
苏子零笑着抓了抓头发。
在另一架行驶中的悬窗上,对着一直没有再说话的河,寅出声问询:“怎么了?不让你跟安言比试不开心了?”
“没有,我今晚很开心,子零哥不愧是寅哥的亲弟弟呢,将来一定会很厉害的。”
寅笑着揉了揉河半湿的发,子零他不止是自己的亲弟弟那么简单,他在这个世界更重要的身份是‘守护者’,他必须得强大。可河不一样,他可以平安地长大,将来就算没有了自己,他还有夜,有青,有无,总会有一个人陪他一辈子。
所以,寅唯一的私心,就是请河永远做一个不用长大的孩子。
那干嘛要冒着感冒的风险去跟最强比试呢?希望河永远都不用明白这些,子零和河不一样,他只有自己还有安言,可子零无法抗拒的命运与伤害又都是安言亲自带给他的。
秋天到了,寅感到有些惆怅。悬窗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要到家了。
持续的阴天过后,天只稍稍晴了一天,第二天雨又开始下个不停。赵云启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下得很令人讨厌,他以为一场秋雨过后,会雨过天晴。
但愿这个秋天不会是个多雨之秋。
赵云启转过头来,宋育已经谈完了公事,却再让他等一下,等一下,宋育却又迟迟不开口。于是他只能无奈地迎上宋育的视线,耐心等候。
“来帮我吧,赵云启。”
“我以为……我一直在这样做着。”斟酌了一下,赵云启谨慎地回答。
“我说的是,像你帮助父亲那样帮助我,效忠于我。”
赵云启听后低垂着眼没做任何表示,但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段日子一安稳下来,大伯又回去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踏出那间屋子半步。我有什么事想请他帮忙,他三缄其口愣是不说出半个字,你说怎么办呢,又不能真的强迫人家长辈。”
“云启,你跟在父亲身边那么多年,有什么事他都带着你去,你现在就是我最好的老师。云启,我真心诚意地想让你来帮我。”
宋育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他说的话句句真意。
赵云启丝毫不怀疑宋育话里的诚心,但也只是现在罢了。兔死狗烹,过河拆桥,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了。更何况大伯已经做好了表率,自己何必再去蹚进这趟浑水呢?
只是很可惜,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什么筹码去拒绝。
许是见赵云启的表情松动了些,宋育说得更诚恳了。“你知道吗?云启,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甚至是嫉妒你。不只是因为你常常跟在父亲身边,还因为你足够强大,你不仅让自己的能力出类拔萃,还有足够本事和头脑去插足商业和政治。但更重要的是,你在一个诡谲多变的环境里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心,保持做人的原则,这一点,我最为欣赏你。”
“真的,云启,来帮助我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背叛我。”
赵云启心中一跳,“宋育,我考虑考虑吧。在我给你准确答复前,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谢谢。”
“那我先告退了。”
赵云启撑开伞走进薄雨里,他在这场雨里走得极慢极慢,充满无尽的苍凉。眼下,没有人能明白他的心境,因为背叛一早就注定了。
眼见赵云启离开后,宋楠推开了宋育的书房,他走进去有些不满地说:“赵云启这个人,很重要吗?”
他是知道宋育想征服他的,可他一开口便自知失误了,因为最了解宋氏现在情形的人还真的不一定是宋育本人。可宋育没有生气,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帮手我不嫌多,你刚才是等在门外吗?”
“没有,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眼赵云启的背影,他撑着一把黑伞走在雨里。”
“是吗?过来坐下,开始谈正事了,北中和北城并不安分你知道吧。”
“知道。”于是宋楠前行了两步拉了个凳子坐在了刚刚赵云启站过的地方。
从雨里走回家后,赵云启冲了个热水澡。他刚一弄好自己,就见云双从沙发上站起来,明显是在等他。
“云双,怎么了?”
“刚刚来了一个人送了一幅药,说是宋育吩咐他来的。我已经看过了,跟之前的药不一样,倒跟我们现在偷偷喝的药一模一样。他还说,以后的药都由他来送。”
赵云启顾不上擦头发,拽过赵云双手里的药,走进厨房一对比,真的一模一样。其中有几味重要的草药,用量的多少,真的分毫不差。
宋育这算是在拿出自己的诚意吗?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宋育老早就知道了云双的药有问题,但是一直到今天才告诉自己。可是宋育不知道,赵云启已经知道了云双的药有问题,这样一来反而暴露了他。他不想告诉赵云启,所以采取了这种方式,他不想让赵云启知道他知道云双的药有问题。
宋育不打算拿云双的命做要挟,这就算是他的诚意吗?
“哥?你在想什么?”
“没事,药没问题的话,该吃就吃吧。如果不吃的话,反倒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哥,晚饭打算吃什么?”
“随便都好。”
赵云启走出厨房,因为背叛,一早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