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在不远处就看到了正坐在花圃台沿上无聊发呆的宋欣。
她在这里等了一整天,等到夕阳的余晖已经燃尽了整个西边,中央公园里除了过往的行人没有几个人还在这里流连。
张东懊恼地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平复下因为跑得过急而不停的喘息后,却是愈发紧张了。宋欣坐在那里,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在张东跑过来之前便向着他跑过去了。
“对不起,我……”
“云启大哥他有事吗?”
“他……没事。”张东怔了一下说。
“不是,主要是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所以……”宋欣舔了一下嘴唇。
“我知道。”张东打断她,内心的苦涩不停翻涌上来,像海浪一下下拍打上岸。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不敢离开。你中午饭也没吃吧?一起去?”
张东看着她,受不了她这样小心翼翼,明明是自己抛下她一整天,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于是他笑着说:“好,去吃饭。”
吃过晚饭后,张东照旧把宋欣送到家。他这次在宋欣回屋之后也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心境有些许不同,他安静地等待着。
月色风华,皎洁的弯月凝在远空之上,夜里忽然刮起了秋风。风不凉却把云朵都刮散了,露出闪烁的星星。
夜里两点,张东转转脑袋,骨头咔咔作响。也许是他想多了,也对,赵云启凭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再说,这宋府可还是有位人物在坐镇呢,自己瞎操什么心。
张东自嘲地笑笑,自嘲过后,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等在这里的,他想为宋欣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可怎么刚一开始就奢求着回报了呢?
张东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把自己打醒后,就此离开。
第二天一早,宋欣知道张东在门外等她时飞快地跑出来。“我以为你昨晚就会走了。”
“抱歉,是我没提前说。”
“没事啦,那你等我一下?”
张东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宋欣就出来了,她换了身衣服又简单打扮了一下自己。
这一天是九月十一号,距离王山死掉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在北中的一所客栈里,宋楠为宋育端上今天的早餐,燕麦粥、炒青菜、花卷以及水煮蛋。
宋育寥寥看了一眼兴致缺缺,他躺倒在椅背上,肉眼可见的疲惫。
“还在想吗?”
宋楠简简单单四个字,一触就碰到了宋育心里那根紧绷的弦。
“李生为什么会遇害,王山又为什么会死的这么蹊跷?你都不动脑子想想吗?虽说我没想用他们,但如若不想明白,接下来也都是错的!”
宋楠噤了声,一时没说话,他握着筷子转来转去,过了片刻才说:“我已经让人去收集情报了,基本排除是林长兴动的手。在王山死去的当晚,林长兴还在警局里为李生的死头疼,李严一没有为难他,是他们自己人在调查取证时出了岔子。王山的死是很奇怪,但李生的死在我看来才更离奇。”
“九月六号晚上,过了十二点李生就遇袭失踪了。直到九号的那天早上,也就是我们要动手除掉林长兴的那天早上,他的尸首忽然就漂浮在了野湖上,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是很奇怪。”
“我记得也是九号早上,您向赵云启他们下达过指令,暗示他们不久可能会来北中。”
“是啊,一大早发现李生的尸体我就预感到不对,没想到夜晚就突生变故。不过你也知道我留赵云启他们在那边的用意,他们暂时还不会过来。”
“‘神之子’那边有异常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是他们干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们应该也是听说了李生和王山的事,还让‘守护者’去刻意打探了所有的细节。”
“那真是匪夷所思了,怕不是和传闻说得那样。”
“哦?”宋育一挑眉。
“传闻说,李生的死是王山干的,王山的死是李严一干的,他们两家之前就有冲突。”
“不可能。”一听到后面,宋育就失去了兴趣。他摆摆手,“他们还不敢戏弄我。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的行动还是得尽快回到目标上来。”
“什么目标?”
宋育用筷子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几个字并围着它划了一个圈。
“我明白了。”宋楠低声回答后,宋育曲起食指捣了捣桌面。
不久后,在十一号的当晚,李严一接到最新的命令,但这份命令令他瞠目结舌。“宋育是疯了吗?”
“老爷……”管家压低声音去提醒他。
李严一摆摆手,深呼吸道:“我知道命令无法不从,无论做与不做都没有回头路。也罢,明天就去送林长兴给我垫背!”
“是,老爷,您早些去歇息。”
然而,第二天一早,在太阳升起前,李生跌跌撞撞地冲开小洋楼的大门令这个早上的惊喜来得格外突其不备。
“爸!”尖锐的嘶喊声惊扰了李严一,他刚一睁开眼就立刻瞪大了双眼。
“儿子!你还活着!”
李严一咧开嘴笑,但突然又变得满脸惊恐。他跳下床,压根顾不上穿鞋,一把扯开李生就去关房门。“有没有人看到你!”
“爸!”李生委屈地喊他。他此刻满脸是土,衣衫褴褛。他逃出来不容易也受了不少苦,他满眼想着自己的遭遇,哪知道外面经历了什么腥风血雨。
“快说!有没有人看到你?”李严一大声冲他吼。
“没有,外面天还黑着呢,我……”
“这几天你在哪?”李严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三天前他才在野湖上见到了自己儿子的尸首,今天儿子就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眼前。
“不知道是哪儿,我被关在山上的一所小破屋里。”
“你衣服呢?”李严一盯着他问。
“当然是被王山手下那些个小混混扒了,真是兔崽子!”
“王山?是王山?”
“当然是他了!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是外面的人冲我说,他们少爷要给我点教训!”
“对了,那袭击你的人呢?你有没有受伤?”李严一说着拉过李生衣服就要检查。
李生嘶地一声弯下腰用手捂着腹部,李严一一看赶紧撩开他的衣服,腹部那里包裹的纱布都脏透了,缠在纱布下的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就这个,操,真疼。让我逮着他看我不宰了他!”
“你知道他是谁?”
“不,我不知道。那个人挺厉害的。估计是王山从哪里找来的亡命之徒。”
“该!打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就该他死!”
李生被这番话吓了一跳,也被他爸狰狞狠恶的表情吓了一跳。
“儿子,来,你过来。坐下好好听爸说。”李严一舒缓了些神色对李生说。
李生听完完全惊呆了。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惊恐道:“爸!这要是让王密和宋育知道了会杀了我们的!”
“我也知道。所以,儿子,你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活着的事!”
“什么?”
“儿子,我知道这委屈你了。但是你必须得这样做,得先藏起来。”
“藏?我要藏哪里?要藏多久?”
“藏哪里我会安排,但你要藏到王密跟宋育都死掉,藏到我让你出来的那天。”
“爸!”李生瞪大了眼睛,他爸是疯了吗?
“儿子,你信我,我不会让你藏太久的。难道,你要让我们今天就一起死掉吗?”
“当然不是……好!爸,我藏!”
李严一神色匆匆地叫来了管家,安置好了一切后,快速把自己关到了办公室里。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被一个与他儿子身高相等、模样相似、又被水浸泡了的陌生男子轻易糊弄了过去,更何况这名男子还身穿着他儿子的衣服。是他急躁了,他根本没等到最终的鉴定结果出来。
但李严一心里清楚,其实是他不想等,因为一切时机都太好了。他无法阻止自己那颗想要算计的心,冲动、误导、爱子心切都给他找足了借口。他现在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他必须要帮助林长兴来扳倒王密甚至是宋育。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个不停。
“进来!”李严一喝道。
“是警局的人送来的。”
李严一为之一振,他撕开信封。信封里装着两份鉴定报告,这两份鉴定报告的盖章一模一样,都是真实有效的。只不过一份报告的结果显示死者是李生,另一份则不是。李严一身形一晃,手心里浸出了一层薄汗。“这……”
李严一大为惊骇,他终于明白了,从宋育踏入北中的那刻起,他们就都一起陷入这个圈套里了。是谁?林长兴绝计没有这样的谋略。这就像是骨诺牌效应。他只需要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推倒第一张牌,结果自然就会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这样洞察人心的能力太可怕了,究竟这个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会是谁?
李严一擦了擦冷汗,重新看向这两份截然不同的鉴定报告,然后缓缓撕碎了那份真实的报告。
九月十二号上午十点,王密邀请林长兴作政治商谈,林长兴抖抖衣服整理着装后欣然出发。
九月十二号上午十一点,宋楠在一条小巷子里截住苏子零。
九月十二号上午十一点零五分,安言和周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被宋育以及代号为01、02和05的人正面袭击。
在作战计划两度崩盘的情况下,宋育终于决定直接对敌,毕竟悬窗一天天修缮完毕,他已无法再等待。
宋育现身在安言面前,安言看着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比以前更阴冷、露骨。
“‘神之子’一别多日不见啊。”
安言没回答,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在宋育身后裹得黑漆漆的人。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上次没能好好交手,这次我便不客气了。”宋育话音刚落,原本坚实的土地顷刻间四分五裂。这时一阵秋风刮来,待到风落之后安言已不见踪影。
“他人呢?还不快找?”
不用找,一墙之隔,水势凶猛地哗啦一下从天上倾涌而下,激碰溅成硕大的水花。这水花如浪般,裹挟着两人,宋育躲在土锥之下,寸步难行。
这时宋育一挥手,安言藏身处的墙壁便轰然开裂。他加大了力度,四周的房屋建筑便立刻被波及并成辐射状迅速扩散。这方圆几百米之内的十几户人家瞬间惊慌失措,仓皇逃离。
在宋育出手后,水声戛然而止,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抬头看去,东南方向火势滔天,西南方向也是狼烟滚滚。这样才是最正确的,直接摧毁就够了。宋育想着,血气翻涌。
水声消失后,安言突然出现在宋育的正前方,眼神蛰伏而冷硬。他手里握着纯能力化成的刀锋,刀锋泛着蓝光薄如蝉翼。安言压低身子冲上来,他割开宋育甩过来的坚硬土块,如同撕碎一张纸。
安言紧接而上,他轻巧地蹬住裂成两半的土块,借力翻身之后又直刷刷冲着宋育而去。宋育要躲避不及,但就在这时代号01伸手一推,将宋育推了出去。
代号01惨叫着,他的胳膊已血肉模糊。看清是代号01之后,安言已收回了三分力,却代号01从此以后都不能再使用能力了。
“没想到‘神之子’也这么狠毒。”宋育说。
“你在说什么笑话。”
安言轻唇一起惹来宋育更胜几分的怒火,战火一触即发。但突然,一封信件像幽灵般出现在宋育的身边,宋育原本不想理会,但纸张没有着落点便会一直围着宋育浮动。
宋育看了一眼安言,将信迅速地打开。看到信的内容后,他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什么情况?安言一下便慌了。什么事情可以让宋育那般惊恐和震怒,安言想追上去,却又迟疑了一下,然后往冒着火光、浓烟滚滚的地方跑去。
安言边跑,边生出几分不安。他感到事情似乎在脱离掌控。按照他的推断,宋育一旦开始战斗便不会再停止,并且他这次早有准备,那些还留在北城的人就是证明,他不会给他们留出退路,让师兄他们从北城赶过来帮他们。
但安言不怕,因为与之相反的是,宋育完全不了解他。他有那个实力可以一并解决掉他们,不让任何人有生命危险。林长兴不会有什么不测,苏子零和周谌也是。
可这次计划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宋育一定会有一个集中精力要对付的人,这个人安言迟迟没有确定。他虽然有猜测,可直到刚刚宋育在观察战况时,才百分百肯定。
那个人是苏子零,宋育率先向苏子零所在的方向投去了目光。所以在宋育撤离之后,安言几乎立刻就朝那里奔赴而去。
安言快速跑着,心底的不安却在逐渐放大。他为北中的这次战争谋划了所有,就是没想到宋育在接收到一封信之后能够不带一丁点犹豫就逃走,完全置北中于不顾。
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果断地放弃现在的北中呢?安言抿紧唇,只能以更快的速度先赶到苏子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