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正在荒野里行走着,一片雪花从天而降。刚开始,他没有察觉到,但不出两分钟,雪就落得细密绵长。这场大雪来势汹汹很快就霸占了这个空旷又开阔的荒野。五四孤身一人站在天地中,雪花一片片从他身边掠过。
雪太大了,五四决定不冒然行动。他找到了一棵大树然后在这棵树下把刚收拾好的行李再度抖落开。他重新搭起一座小帐篷然后钻了进去。他不知道,下午四点钟,他醒来的时候,雪还在下。他睡眼迷蒙地从帐篷中探出头,然后惊呆了。
这是一种带有力度的,震撼的美。
朦胧的云雾中,大雪纷纷扬扬,洁白无瑕的世界里,一切阒然无声。
五四从睡袋里钻出来,任凭积雪没过脚踝,吱呀吱呀地,留下一长串的脚印。五四站到雪中站了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内心充满无限欢喜。他摊开手,一片雪花带着冰凉的温度落下又消失。
新都下雪了吗?徐行和白明会站在哪里看这一场雪?他们只能通过办公室里狭窄的玻璃?还是会去到有小孩儿嬉闹的公园?抑或是他们已经并肩去了新都的最高点来欣赏这场雪?他知道,那里有新都最美的风景。
五四抬头再次看向遥远的东方。
这场降雪,几乎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云雾散了,远方的天空露出极浅极浅的蓝。后来,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澄澈的蓝也消失不见了。唯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零碎地下着。
夜里九点钟,雪几乎停了,五四把脚从雪堆里抽出来哼哧哼哧地往前走。他白天睡得太饱,这会儿除了赶路也无事可做。夜晚的雪,白花花一片,风也渐渐停了,路倒是比下雪时好走太多了。
他一直走到凌晨三点钟才又睡下。
宋楠回到办公室后坐了一整天,处理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大多数他看过一遍就扔了,只有一小部分,他才会动笔回复。等到下午六点钟,信件大多处理好的时候,宋楠伸伸懒腰,有些饿了。
他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外面已换了天地。
二零一八年的第一场雪浩浩荡荡,突如其来。他穿过走廊来到宋府最大的庭院前,然后停下了。他慢慢观赏着雪景,什么也没想。
半个小时之后,他看厌了就抬脚往厨房去。他离开这里之前,解散了所有的佣人。所以现在他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他还没到厨房,一封回信先到了。信中说,五四在北城出现过。
五四在早上十点钟左右醒来,然后继续朝北走去。下过雪后的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它远远地挂在天边上,冷冷清清的。经过了一晚上的跋涉,他再次向北望去时,看见了一座小山坡。
两个小时后,五四绕山而行。突然,山峦之间冒起一缕直直的炊烟。刚从北城出来不久,他身上还有部分的干粮,但那缕炊烟还是吸引了他走上前去。
这是一户破败的小屋,两三级台阶之上的小屋紧闭着屋门。五四犹豫再三还是踏过干净平展的积雪上去敲门。他敲了三下门后,过了有一分钟那么长的时间,门才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小老太婆,满头白发,皮肤松弛。
五四挠了挠头小心措辞道:“奶奶,我路过这里……”
谁知小老太婆只听了半句便转过身艰难走开了。五四看了看那半条门缝,跻身走进去。小屋子里,昏昏暗暗的,搭起的灶台上柴火烧得老高。一口铁锅架在火苗上,米香四溢。
老奶奶进屋去了,五四便站在原地等。等了一会儿,老奶奶从里屋里出来。她搬了个小板凳放在灶台旁示意五四坐下。
看到小老太婆颤颤巍巍地坐下,五四也跟着坐下了。五四很久没有感受到火的温度,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火苗跳跃着,烧得灶台旁的空气暖烘烘的。
“吃饭了吗?”老妇人突然问。
“吃过了。”看了眼锅里仅盖住锅底儿的小米粥,五四违心地说。
“还是喝点儿吧,暖胃。外头这么大雪,不容易。”
“我真不饿,吃过了。老奶奶,家里就您一个人啊。”五四没想到老奶奶看着年级到了,说话倒是还很利索。
“不是啊,有条狗东西呢。”
狗东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喵喵叫着从屋里窜出来,到灶台下趴着。老人家里的狗东西原来是条黄棕色的猫,五四盯着她看,有些好奇。
“老奶奶,我打算往北去,这儿离北海远吗?”
“远,得翻好几座山呢。我年轻时去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我回来还路过这儿,到时跟您说。”
“是吗?回来时还路过这儿啊?”老妇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笑成一团。
“是啊,还回来,还路过这儿。”
“好哇,好,今晚你住下吧,大雪封山,路不好走。”
“那谢谢您。”五四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就答应了。这里如此荒凉,一年到头,老奶奶估计见不了几个人。
第二天五四一早在灶台旁醒来,钻进山林五分钟后回来放下一捆柴便再次出发了。他继续向北去。他打算尽快翻越一座座高山。
这场大雪积了一个星期才彻底消融,当它彻底消失在新都的大街小巷时,寅穿着黑色的大衣回到了新都。他大步走在街上,朝印象东城岸走去。
“哥?你回来了?”晚上八点钟,寅见到苏子零。
“是啊,五四的事有进展了。安言呢?”
“在屋里。”安言坐在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书。见到寅来,安言站起来。
“有五四的消息了,他一路往北去,目前正在北祁山脉里。”
“北祁山脉?”安言有些惊讶。
“那是哪里?”苏子零问。
“北城再往北横跨过一大片田野和荒原后就是北祁山脉。北祁山脉是南北走向,一共有五座高山,等越过北祁山脉后就是北海了。北海临海,我想小五一定是想走到那里去。”安言说。
“北海临海?”
“对,北海是这块土地上最靠北的城市,那里的冬天很漫长。”寅接过话,他也很惊讶,五四短短几天竟能跑到北祁山脉去。这期间,他一定一直在赶路,昼夜不分。不过现在随着悬窗站的建立,五四确实可以那么快跑那么远。
“照你们这么说,我觉得五四压根不是在旅行,而是在朝圣啊。”苏子零感叹道。
“那看来五四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安言想五四一定是一个人决定要去最远的地方,跟过去告别,所以他应该会在北海呆上一段时间。除非,他到达北海之后有更为思念的人。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回来新都了。”
“什么意思?”
“宋楠跟着宋育一行人已经往北去了,我想他们的目标就是五四。”
“什么?”苏子零大惊失色。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清楚,但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恐怕三四天以前就已经出发了。安言,我本想跟你一样,想等到五四回来再去问他。可现在看来……五四本就不该离开新都,你当初也不该放任他离开。”寅说。
安言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在那个时候,他根本无法拒绝五四。
“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给五四写信,再去找徐行和白明,然后咱们一块儿往北去。”
“安言,你觉得呢?”苏子零扭头看向安言。
“就这么办吧。”安言说。
三小时后,一架悬窗沿着新北线驶入北方藏青色的天空中。
在那里,一颗微小的行星闪耀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