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低着头。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在思考些什么，又在权衡着什么。

    拆除倒计时还剩二十五秒。

    “李修。”

    老张提醒他，必须要做出决策了。

    李修抬起头，对老张点点头，眼神中不再有迷茫。

    他平静的望着与自己样貌一模一样的星球分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虽然咱俩长得一样，但你刚才说话的派头，莫名让我想到了汉奸。”

    “罕见？”

    星球分身自迷失者的记忆中，号称知晓了世间的过去和秘密。

    可是因为近现代只有李修、杨戬、阿瑞斯三个一阶晋升上来，所以，它并不知道最近几百年的变化。

    “听不懂吗？”李修说。

    世人常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但那是针对《乌合之众》描写的群体心理学现象。

    就李修来说，他高中时期最喜欢的科目就是历史，而他在近代华国历史中得到的收获就是——

    永远不要将自身的权益，拱手交给看似温和的强者。

    顺从，换来的，不过是更为残暴的剥削。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这毫无意义。

    如果当年的先烈选择苟活，现在的李修，可能是某个殖民地的下等公民。

    脊梁骨一旦折断，想要再接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星球投影凝视着李修：“你这是打算带着所有人一起死。打开盒子，释放出来的绝望，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不，你错了。”

    李修微微摇头，眼下的四条路一一在他心中闪过。

    成为迷失星球的傀儡。

    打开盒子，浸泡在无边绝望当中。

    逃回现世在未来成为信仰神明的疯子。

    以及与星球投影合作，放弃引爆炸弹。

    李修的思绪愈发清晰：“就算是绝望的道路，依旧是一条路，我们会一直向前走下去。而你的生命恐怕就要在这里终结了。”

    “李修！”

    星球投影瞥了眼倒计时。

    还有十秒钟。

    “我们可以再谈——”

    始终面色平静的星球投影语调骤然拔高，嵌入到愿望之都的孢子瞬间扩散，入侵到总控中心。

    杨戬身体中也同样出现了一株藤蔓。

    这是之前刺穿杨戬胸膛时，悄悄藏匿起来的孢子。

    藤蔓以极快的速度缠绕在李修的手腕上，自他手中夺走了引爆装置。

    始终扑克脸的星球投影，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可这份笑容持续了还不到一秒，就瞧见李修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它。

    与此同时，立在康复治疗中心的漆黑圆柱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哧——”声，丝丝缕缕的毁灭气息释放出来。

    引爆程序，启动了！

    “怎么可能？！”

    星球投影怔怔望着被藤蔓缠绕住的引爆装置。

    它能清晰感知到，引爆装置与碎星炸弹之间的联系。

    这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李修的语气中满怀看傻子般的怜悯说：“你看了那么多的历史，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仪式感」吗？”

    碎星炸弹，一根看似简单的黑色圆柱，内部的精细程度，足够全世界所有国家的超凡组织研究数千年。

    这种「灭星」级别的武器，也就只有眼下这一群传说级的人物才能够真正的制造出来。

    而如此精密的武器，自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弄一个起爆装置——老张的超级计算机中，时时刻刻运转着碎星炸弹的各项参数，更是拥有引爆的权限。

    之所以特地弄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引爆装置，纯粹是因为李修是船长，摧毁一座星球的传说，交给李修背负最为合适不过。

    轰——

    深紫色的毁灭力量开始蔓延，触及到的一切，无论是康复治疗中心、曼陀罗花，还是星球投影，全部被这股无可匹敌的毁灭力量所泯灭。

    这就是力量属性的差异。

    虽说盖亚、元始天尊、上帝、湿婆四人，在战斗力上是同一等级。

    可是在对付这种超大型、能够近乎无限恢复的敌人，毁灭的力量，永远是最为便利的。

    面对避无可避的消亡，星球投影再次恢复到了往日的扑克脸，它静静地望着李修，说：

    “你会在绝望中，后悔今天的抉择，而且，这个过程不会很久。”

    “后悔……”

    李修问：“你马上就要死了，你在后悔吗？”

    “不，死亡对我毫无意义。”星球投影说。

    作为一颗星球，它的生命形态、心理构成是完全超乎寻常想象的。

    对于生命体来说，畏惧死亡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对于星球来说，死亡，或者说，无意识形态才是常态。

    “既然如此，我就不会后悔。”李修语气笃定。

    星球投影不畏惧死亡，那么，它之前所谓的规则誓言就是随时可以推翻的谎言。

    等它拆除了毁灭炸弹，李修手中没有足以掀桌的底牌，它就必定会动手——

    即便代价是死亡。

    “我明白了。”

    星球投影的身躯渐渐消散：“「盒子」的命运就是在某一刻被打开，我挣扎过，反抗过，但命运是无法被战胜的，所以，我输了。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李修。

    是战胜命运，自绝望中走出一条狭窄的生路，还是沦为命运的奴隶……我在地狱拭目以待。”

    说完，它的身体彻底消散。

    深紫色的毁灭光芒急速向外扩散，老张对着众人大喊：“保持超凡力场静默，第一轮空间潮汐马上就要来了！”

    所有人马上收敛力场波动。

    以亚光速行驶的愿望之都号，仿佛真的航行在海洋之上，出现了剧烈的起伏。

    这是因为碎星炸弹直接在内部中央爆炸，撕开了大量的空间裂缝。

    原本核心处高密度的空间被稀释，大量的空间像是浪潮一样，朝着四面八方奔涌。

    本就亚光速的愿望之都号，在这股强大的推动下，速度再次飙升，总控屏幕上俨然出现了63.11%光速的数据。

    谁也不敢释放力场波动。

    如此庞大的空间震荡，一旦释放力场波动，就会将食人鱼一般的时空乱流引过来，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严重情况下，整个愿望之都都会被撕碎。

    轰——轰——轰——

    他们离开了纯白空间，进入到平行世界层，伴随漫天的七彩光点闪过，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破土而出，离开了迷失星球。

    “出来了！”

    有人发出欢呼。

    李修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回头望着出现一道道裂痕的迷失星球。

    盒子，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