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刺入了观音的胸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不，不是仿佛。

    李修眼中的世界依旧是只有灰白二色，远方的老六、林科，另一侧的神使、愿望之都众人。

    全部凝滞在空中。

    只有背后的苏小雅在动。

    她收回了手臂，揉了揉李修的头发，带着一声浅浅、温柔，熟悉无比的释然笑声，飘然离去。

    李修猛地转过身，想要抓住她的手。

    但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小雅！”

    李修大声呼喊。

    没人能够回应他。

    他的声音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一如李修此刻的内心。

    “她走了。”

    观音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李修回头看去。

    观音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一袭简朴长袍，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自额前出现。

    她的衣角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出现了细微的火苗，在火苗灼烧中，快速的化为灰烬散去。

    这是观音最后的灵魂。

    由于放弃了长生种的身份，被李修夺走了神明之血的同时，观音的肉体、灵魂就开始了不受控制的崩坏。

    李修提高警惕，保持战斗姿态，同时开口问：

    “什么叫「走了」？”

    观音的眼神满怀怜悯，“就是你此刻心中想到的那个「走了」。

    苏小雅的拉普拉斯妖的确强大，她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走到「彼岸」的人类——没有之一。

    可是彼岸的知识不是谁都可以动用的。

    你可以知晓，满足自身的求知欲，却不能轻易告诉他人。

    当年如来告知我关于此时此刻的秘密后，他的超凡力场足足衰变了千年，才缓慢恢复如初。

    这还是如来，这还是只言片语的泄露。

    而苏小雅……她已经不是单纯的泄露了。

    她篡改了命运。”

    观音的目光自李修身上扫过，随后看向冻结的诸天万界。

    文森特为李修做了预言：

    「李修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刻迎来真正的死亡。」

    文森特以为，只要李修经历一次死亡后，借助传说石板的力量复活，就能躲开预言的结局。

    可是，他忘记了，李修不同于过去的文森特，也不同于玛雅文明。

    李修所背负的因果太大、太重，根本不是一次假死，因果就会清空的。

    文森特的预言真正寓意是：

    「李修将会迎来真正的、永远没有复苏机会的绝对死亡！」

    这同样是如来所看到的结局。

    属于这片宇宙所有时间线交叉，不管选择哪条路都会抵达的「必经节点」。

    如今这份早已谱写好的命运被改写了。

    一同改写的，还有全人类的命运。

    “没人能够承担这份因果，如来也不行，更何况苏小雅施展拉普拉斯妖的代价。”

    观音叹息说：“虽然很惋惜，但是李修，苏小雅……恐怕已经永恒的沉沦在无限加速的思维当中，坠入彼岸最深的黑暗当中了。”

    李修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说：“我会找到她的。”

    “你要前往彼岸？”

    观音微微颔首说：“也好，如果你能找到她，将死亡带给她，或许对苏小雅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与其在思维加速中遭受永恒孤独的折磨，死亡，反而更为幸福。

    “不，我会找到她，然后，把她的意识带回来。”

    李修语气无比的笃定，他抬起头，认真地说：

    “有多少因果，我来替她背负。”

    “有多少磨难，我来替她遭受。”

    “我一定会找到她，治好她。”

    观音怔怔望着李修，随即绽放笑颜，她温和的望着李修，眼中满是欣赏：

    “炙热、真诚，以及无怨无悔。这就是青春的感觉，年轻真好啊，既然如此——”

    观音一挥手，一缕波动飘了过来，李修接过，顿时感受到了一道记忆。

    记忆中的画面正是前往彼岸的道路。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模糊的片段画面，全都是关于世界、佛陀、神明，十分重要的情报！

    “这……”

    李修没想到观音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无需在意，对于佛陀来说，前往彼岸的道路并非秘密，只不过很多人没有涉足的勇气罢了。

    至于其他的情报……与其留着，伴随我一起消失，不如留给你，这也是我唯二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观音灵魂即将消亡，她的传说之力、禁忌物品，在之前的战斗已经都消耗掉了。

    不过……唯二？

    那还有一个是什么？

    观音身上的火焰已经燃烧到了小腿位置，黑色的灰烬无风飞舞，飞向视线的尽头。

    李修默默的望着她。

    观音看了眼不断向上燃烧的火焰，说：“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如来说我太天真，地藏说我太乐观。

    可能他们说的没错。

    我的确过去天真乐观了，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庆幸。因为打败我的人是你，就算输了，有你守护的世界，应该也不赖吧。”

    李修不知道该给她怎样的回答。

    观音保持着微笑，她似乎也没有期待李修的回答——

    比起口头的应答，李修此前一次次，在生死间的抉择，早已将他的本心，展露在观音面前。

    “李修，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观音最后对李修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灰白二色的空间中开始缓慢出现色彩，直到观音的灵魂完全消散，灰白空间彻底崩塌。

    撒旦、老张的呼喊，圣徒-0737号遁逃的画面，剑尖传递过来的神明气息……

    鲜活的世界，如同一盆凉水，迎面泼在了李修身上。

    他陡然回过神，就听老张高声呼喊：

    “李修！小心！”

    无需老张提醒，离得最近的李修，清晰感受到了，来自观音“遗体”中残存的、即将爆发的力量！

    这就是李修在灰白空间见到观音时，心存警惕的原因。

    他刺穿观音胸口，夺走零号力量时，清晰感受到，观音藏匿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

    李修不明白，刚才观音为什么不用这股力量去抵挡长剑。

    若是她动用了这部分力量，李修的长剑，很可能无法刺入观音的胸膛，也就无法夺走那一滴神明之血。

    战场的局势很可能会被彻底改写。

    就在李修思考间，观音由白金细沙构成的遗体，缓缓流淌，无数细沙淡化、消失，流淌进入到了别的地方。

    “时间长河。”

    李修听到了林依白的提醒：“观音残存的力量，正在涌入时间长河！”

    周遭的一切开始了变化。

    在庞大的力量下，时间开始一年年的逆转。

    五年……十年……三十年……

    与此同时，无数道灵魂自观音快速消散的身躯中飞出。

    李修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古局长、步笙声、许东强、杨茉莉、雷龙、程书琴……

    逆转的时间让消亡、腐败的肉体被重新构筑出来，而早早被观音仔细留存的灵魂，伴随时间线回归现实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躯当中。

    五十年。

    一切回到了五十年前。

    这一刻，李修明白了观音留下的另一个东西是什么了。

    现实世界中。

    步笙声低头看着自己稚嫩的双手。

    “我……活过来了？”

    “也就是说，李修，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