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门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撞出了一块脏污的血印。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帝昭顺了顺姬浔炸开的毛发,以示安抚。
“喵~”
冯洗两手支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凡是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无一不染上了脏污,还带着酸腐的臭味,模样颇为狼狈。
身上的疼痛和脏污暂且忽略不记,冯洗不可置信地伸了手,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小腿,力道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都成了青白色,然而下半身的痛觉依然是毫无所察。
他的腿,废了。
冯洗瞪圆了双眼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巨大的恐慌涌上了心头:
若是没有一具康健的身体,他如何能再去作威作福?不对,那他以前的死对头和欺负过的人要是得知了……他怕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女,女侠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女侠高抬贵手,还了我这双腿吧!”
冯洗再如何愚钝也意识到了方才帝昭下的手绝非常人,和脸面相比,自然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忙连连求饶。
眼下先要保住这双腿,至于日后的事情……有的是机会。
“浪费粮食可不好。”
帝昭轻叹一声,意有所指。
求生意志如此强烈的人的领悟力总是惊人的敏锐,冯洗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蹒跚几步奋力爬向木车,拽着盆的边缘够到了几条土豆,咬了咬牙,胡乱擦了一通,放入口中咀嚼,嘴里还含糊着表明态度:
“不浪费的,一点都不浪费!”
“味道如何”,帝昭漫不经心地挑眉,“说实话。”
“我——”,夸赞的话语停留在嘴边,冯洗闻言迟疑一瞬,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如实回话,“不,不怎么样。”
尚未炸熟还夹生的土豆,又混了泔水的酸腐气味,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冯洗憋了口气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怎么会呢,你自己调的味,还不合胃口么?”
帝昭皱眉。
“好,好吃,刚才是我尝错了,好吃的不得了,世间仅有,我还从没尝过哩!”
察觉到话语中的危险气息,冯洗几乎是瞬间就改了口,绞尽脑汁地昧着良心良心夸赞,还陪着笑脸,大口咀嚼以示自己说的不是假话。
“那这摊上的小食,你便一块都吃了吧”,帝昭眼眸若水,勾了勾唇,“如此口味,倒是少见。”
“啊?”
都,都吃了?
冯洗倒吸一口凉气,光是眼下的几条土豆,他便十分难以下咽了。
“怎么,不愿意,我还以为是好这泔水,这才加了许多”,帝昭轻嗤一声,“你自己调的口味,也不愿入口,看来是有意找茬的喽。”
帝昭作势转身。
“没有没有。”
冯洗慌了神,连忙否认道,虽事实非此,但要是此刻承认,他这两条腿怕是不想要了!
“我,我吃!”
冯洗内心焦急,高声唤住,一用力,将木盆拽了下来,撒了满地,也顾不上这些了,胡乱抓了一把,塞入口中。
夹生的菜品混合着酸臭的泔水,味同嚼粪,冯洗强忍着干呕硬着头皮咽下去。
唇边嘴角沾染着可疑的黄褐色汁水,衣衫手掌都粘上了地面的尘土,乌黑一片,十分狼狈。
“我,我吃不下……”
冯洗一口气将眼前所见的东西解决了大半,撑着地面艰难抬头,苦苦哀求。
早知如此,他就不惹她了,诶。
冯洗的内心懊恼万分。
“还剩下许多呢”,帝昭眉眼弯弯,眼眸带笑,一开口却让人背后发寒,“不如这样吧,每剩下一样东西,我便卸你一根手指,再不济便用其它东西补上,胳膊又或是眼睛也是不妨事的。”
“我,不要,不要!”
冯洗闻言头皮发麻,惊恐万分,连连反驳,听她的语气,眼前这女子当真做得出来这事!
若是连手和眼睛都没了,没准她还会割了他的耳朵,行动困难,五感残缺,那他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眼前还剩的,散落地上的菜品,摊面上的小料还有被污染的油锅。
“我,我吃,吃得完,吃得完!女侠饶命!”
这是一份巨大的煎熬,但远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那便收拾得干净些。”
清冽平常的话语此刻落在冯洗的耳朵里却仿佛催命符一般。
他若是做不到,怕真的是没命走出这条巷子了。
冯洗颤抖地搜寻散落各处的土豆条子,一路爬,一路捡,一路塞进嘴里,强烈的酸腐气味刺激了味蕾,胃里装的满满的,口中又不断地在进食,硬生生地将肚子撑大了,稍一抽搐便顺着倒反上来。
冯洗停下挪动,低头弯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嘴,试图让胃里平缓下来,然而终归是抑制不住翻涌,剧烈抽搐几下后,冯洗猛地一撇头,吐出一大滩哕物。
撑满的胃里终于清空了些,冯洗又接连控住不住地吐了几回,地上的脏污蔓延到跪地的膝上,也无暇顾及,他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好险,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都吃到吐了,这回总可以了吧?
“我……”
冯洗试探性地开口,嗓音早已沙哑,见帝昭仍然不为所动,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意识到是真的没有余地的,避免再平白缺胳膊少腿的,冯洗识趣地就此止住,继续艰难入口。
到最后,实在塞不下什么东西,胃里几经翻涌,便吐了吃,吃了吐,吐了再吃,以此为新入口的食材腾出空间,几经反复,冯洗整个人都虚脱了,他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似乎与那惹人厌的泔水一般无二,但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去恶心了。
原先眼前可见的菜品,无一不入了冯洗的嘴里,便是那混了泔水的热油,也在温度降下后被喝了个精光,木车摊倒是干净了,只小巷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滩哕物。
“呕——女,女侠,我吃完了……”
胃里翻江倒海,整个肚子仿佛脱离了身体一般沉沉往下坠,更难言地是似乎虽是都会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