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淝城头。
张辽独自伫立,远远望着和州的方向。狂风吹拂,乱了他一头披散长发。
在李典出城后不久,张辽就把「以李典作饵、诱东吴入瓮」的计策,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乐进。
乐进的反应如张辽所预料一般,先是发愣,随即大怒,最后,则是颓丧的坐倒在地。
乐进愣的是乱世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典这般大将,竟然只有充当诱饵的分量;怒的是司马昭为求胜利,不择手段,明知东吴诡计,却又将计就计,把李典往火坑里推;但最后颓丧的,却是因为这事已得曹植批准,曹军军律严明,主帅应准的事,再无转圜余地。
张辽知道乐进跟李典的同袍情谊,李典这人的武功谋略也算是上上之选,十分难得。只是大敌当前,尤其是赤壁之战后,曹军分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能证明曹操依然是天下霸主的胜利,所以,他们要击溃东吴─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何况连从未败过的曹植都派出来了,曹操的意思,张辽清楚的很,他只能仰天长叹。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登城梯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辽右手卷过长发一束,人就往登城梯那走去。
上来的人是乐进,后头还跟着一个军中传令,张辽站稳脚步,仔细盯着传令的穿着,耳边传来乐进的说话声。
「将军,和州大营传来消息,大人在营中已经开战,营外几处埋伏也正激战着,这位是司马懿派来的传令,听说有口信要让将军知道。」
乐进对司马懿直呼其名,张辽听出他话中不满,只是点头示意。
传令拿出怀中盖有军印大玺的书信,双手奉上:「两位将军,这是曹植大人写给李典家人的告罪信,请大人转交。另外司马懿大人交代,两位将军务必严守合淝,提防东吴伺机而动,千万不可擅自出兵,否则功亏一篑,可就让李典将军白白牺牲了。」
张辽接过信,确认上头的曹操军行军大印后,点头道:「放心,你告诉两位大人,末将必不辱命。」
得张辽回话,传令兵匆匆告退,赶回和州。
乐进看他走远,心中一口恶气忍不下,放声便说:「将军,这司马懿好没道理!我军若是能乘胜追击,岂不是扩大战果?
他专程派人阻拦,莫非是怕我们去分一杯羹!」
张辽摇头摆手,眼睛始终没离开曹植的那封告罪信。他将信收入怀中,缓缓道:「司马懿……说的没错。合淝城里守军本来就不多,李典带走五百人,我们只剩三千兵力不到,能挡住东吴,靠的是城墙厚实,储备丰富……我们不能离开合淝。」
乐进圆眼急瞪,大吼道:「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司马家的人把功劳都占光了?我不是贪功,但这机会是李典用命挣来的,我怎么都要去杀些东吴水贼解气!
「况且,刚才那个传令兵在下头说过,东吴大将皆中我军埋伏,没有人带领,难道孙权这碧眼贼要亲自带兵攻合淝?」
乐进语气激动,可却说不动张辽。张辽回首看向和州,语气平淡:「你想解气,东吴何尝不想?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假扮藩宫的家伙……东吴计谋层层迭迭,当初我们以为东吴必败无疑,太史慈非死不可,谁知道东吴有回天手段?我们不得不防……
这仗,我们不打。」
张辽说的在理,可乐进心中怨气吐不出来,只能蹬地泄愤。
张辽想了想,便将怀中信件取出,交给乐进:「曹植大人允诺,李典留下的独子李晃官升侍郎,即刻调回国都,以后再也不会让他出来冒险。你把信交给李家,隔几天安全了,我派人送他们回去,相信主公会好好对待李家后人的。」
乐进把信接到手里,默默走下登城梯。
在这乱世,主子能为一个属下的阵亡写信谢罪,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何况曹植还承诺李家人此生无虞,这样,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张辽独自在城头吹风,他望着和州自言自语:「李晃呀!当初不听你父亲的劝,谁知道竟害了你父亲,如今你父亲已死,希望你好自为之,为李家留下香火吧……」
和州城外,距曹植大营一里处,战火迅速蔓延。
毒士贾诩带着义子郭奕在一处高丘上掌握两军战情,不时有快马从高丘上窜下,这些人要赶去大营跟司马懿回报战情。
为求耳目通达,贾诩的行军营帐已经给拆的只剩几根支柱,他坐在方桌前,只要抬头望去,就能看到不远处东吴跟曹操两军的战况。
一旁,郭奕按照探子的回报,将战情以朱笔注记在方桌上的大地图,然后由贾诩细阅,决定将哪些情报送给司马懿知道。
这场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郭奕手中朱笔始终没停过,他又写下几字后,被贾诩拦住:「东吴军的战斗力依旧是不可小觑,但此刻,要担心的是东吴,不是我们,只要大营内的战斗一结束,我军倾巢而出,东吴就只能等着溃败……不必再记录了。」
贾诩像和往常一样,考校起郭奕审度时势的分析能力:「我们来做「整地」的动作吧,奕儿,你先来。」
郭奕脑袋转过几圈,慢条斯理道:「义父,东吴这次四路并进,如果我们没有识破东吴假冒败军的计谋,让他们狡计得逞,之后大营一乱,外围再攻,曹植大人身陷危局,张辽就得出合淝救援,到时候,不管张辽救不救得到人,再回头,合淝已成东吴的囊中之物。
「不过我们将计就计,将危机化为转机─东吴四路兵马,其中以大营里刘聪跟凌统一路最弱,此路我军必胜无疑。至于其它三路,左路有许褚、夏侯渊、夏侯惇三位将军,比甘宁和太史慈绝对胜上一筹,右路有五子良将的徐晃、张合跟高览将军严阵以待,对上周泰、蒋钦,可说是有胜无败。
「最后,中路的臧霸、文聘两位将军,他们所占地利最好,战前又多设陷阱,尽管两人对上东吴的徐盛、丁奉,胜负只是五五之数,但诸多优势相加下,仍占较大赢面。以孩儿的看法,此战我军虽不能说完胜,仍可称上大胜局面!」
郭奕每说一句,贾诩就不由点头,听到最后,贾诩目光已从战场转到郭奕脸庞。
贾诩的好友郭嘉,临终前将独子托付给贾诩,到今天也有三年了。三年时间,贾诩让郭奕从一个文弱书生,变为今日的称职谋士。
郭嘉呀!当年我欠你的,如今可都还清了,你说要请我喝的酒,却只能等到我驾鹤西归时,才能实现了……
贾诩心中感叹,嘴上却对郭奕的表现没有丝毫赞许:「好了,「整地」的功夫是谋士最基本的能力,接下来,我来教你「布子」吧!」
高丘上,贾诩、郭奕以这场战争的调度作为棋局,揣摩着每一颗棋子的调度。
高丘下,没有那分淡娴雅致,有的只是撕心裂肺的嚎叫,跟残酷剧烈的厮杀。
「甘宁!你那边怎样?有没有办法抽手帮忙?」出声问话的是太史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