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普拉克斯普走出了通灵板的三个圆环,他并没有被蓝色的火焰阻挠,因为他根本不是痛苦之地的莉丝公爵,他只是一个代理人,并且约翰的咒语中并没有来得及加入束缚的条款。
一切都在普拉克斯普的算计之中,他无疑是莉丝极为重要的谋臣,而他肯显露出自己的野望与能耐,这就说明普拉克斯普也在豪赌一场。
归根结底,人生就他妈的总是要落到这一步。
而再多的牌和胜率也不一定能让你笑到最后。
我他妈的就一直在打逆风局,手里总是一堆烂牌。等不到救赎,毫无希望,就像被玻璃杯罩住的一直蟑螂,除了窒息而死外,所能看到的也只有透明的空墙。
约翰双手插兜,他审视着那头黑豹,还有那野兽漆黑皮囊下的本质。
“我需要你用手中的那柄圣剑瞄准天上的阴影。”普拉克斯普用猩红的猫眼看着弗兰肯斯坦说道,“它是我们即将举行的仪式最关键的一步,因为它和你一样都是思想的造物,它蕴藏着信仰的力量。是的,即便白银之城已经陨落了,即便众神已死,但这并不意味着相信的力量会就此凋零。因为那是存在的核心,那是生命定义自我意识的源泉,它永远不会磨灭,它永远随着集体无意识的浪潮在左右摇摆。而那柄圣剑便是在信仰中戳进现实的一缕丝线,你则是引导它的那个坚定的追随者,此时此刻,你就是帕拉丁、那第一个圣骑士罗兰。”
“不可能这么简单,恶魔。”约翰冷冰冰地说道,“弗兰肯斯坦老兄只是一个药引子,就是将他整个都献祭了,也无法抵达我们想要的那个目的地。陈宇的内心,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天上乌漆嘛黑的东西是另一个维度的影子,我要的可是整体,将一整个可能拥有自我意识的维度塞进一个人的思想之中,我们需要……”
“灵魂,约翰·康斯坦丁。我当然知道我们需要什么,而你真的认为你们动动手召唤了我,我就会像一个瓶中精灵那般轻松的达成你们的愿望?别傻了,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八十多亿的类人体也不过只是一点儿开胃菜,你的这笔生意并不那么吃亏,但我们也需要给未来添上一笔贷款。”普拉克斯普平静地说道,“在痛苦之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千万的受难灵魂,他们将是我们即将点燃的柴薪。就连取悦大地那原始自然之力的祭坛也已经搭建完毕了,我们将会直捣黄龙,刺穿恐惧的核心。感谢你们不顾一切的破坏,没有了灵薄狱和起源墙,我们恶魔的古老魔法才能够有机会触及那超时间流的一缕溪流。”
“一千万灵魂?”弗兰肯斯坦握紧了手中的圣剑,他恐怖的面容显得更加阴沉。
“就像你将罪人送至地狱,而我们不就是惩戒这些死灵的刑讯官吗?”普拉克斯普沉着的回应着,“你会怜悯他们?而说穿了,他们也不过是提早走向湮灭的结局,归根结底,我们所有的存在都会走向黑暗与虚无,难道不是吗?”
“而我会成为那个点火的人,对吗?”约翰已经嗅出了普拉克斯普那最后隐藏的猫腻,因为他的胸膛内跳动的是陈宇的心脏,这也是将他烙印在造物之中的最强契约,那一千万的灵魂必然要由他来点燃,也只有他才能射出这支超越时空的火箭。
如此一来……一千万的负债将压在约翰的账本上,和曾经的那些死人一起成为脑袋里阴魂不散的愧疚,那愧疚将汇聚成恐惧的血腥河流。
而那恐惧正是普拉克斯普即将发动仪式的最关键所在,只有乘坐着恐惧的列车才能抵达疯狂的彼岸,并穿过敌人制造的风暴眼。
真他妈的是一手烂牌,一如既往。
可这艘破船想要靠岸却遥遥无期。
谁能他妈的为我唱首壮行的歌谣?谁能仁慈的抚慰我那千疮百孔的心灵?谁他妈的又能给我一盒在这满目疮痍的新世界中难以弄到手的烟?
这最后的恳求才是最迫切的。
“看来你还没有未老先衰,康斯坦丁。”普拉克斯普咧嘴笑道,“我真的很期待你还能在这个腐烂的世界中玩儿多长时间?”
约翰捏扁了空烟盒,他抽出最后一根已经快要折断的烟塞进了嘴里,然后昂着头高傲的看着恶魔那洋洋自得的嘴脸,“我讨厌思考,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以为我喜欢操纵他人的生活,他们以为我喜欢用锋利的刮胡刀切割着自己脆弱的大脑。而其实所有人又全都知道这一点,因为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另一个人是多他妈的快乐啊!当成功时,你会跟着说‘嗨!我赢了!’。当失败时,又可以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到某个倒霉蛋头上,然后撇清一切关系,醉醺醺的骂着‘那个傻x害死了全世界!我就不应该支持他!’你瞧?这就是人类最可爱的地方,他们一直坐在悬崖边上看着世界坠落,他们压根儿不期待着这艘破船开向何方,他们只是创造了命运,他们只是缺心眼儿般的系好了没有任何意义的安全带……我为啥要一次又一次的救下这群傻x?我为啥要背负那些骂名?我为啥要一次又一次的玩儿着背信弃义的x蛋游戏?”
普拉克斯普落下了后腿,他直立起泛着黑色光泽的脊背,昂头审视着像是自怨自艾的约翰·康斯坦丁,他的眼中逐渐多了稍许的困惑,因为他发现约翰那眼眸间并没有之前的愤怒和自暴自弃。
那里只有狡黠的光点,仿佛点亮了黑洞的火苗。
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根本没有摧毁这个卑鄙无耻的败类。
普拉克斯普反而开始动摇了,但他不能回头,他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而他一直都是权力游戏中真正的胜利者和操盘者。
“只是为了这个。”约翰点燃了手中那最后一支香烟,他咧嘴狡诈的笑了,喷吐的烟雾仿佛构成了最为模糊的漩涡,“开始吧,狗杂种!让你的鼓手在地狱里翩翩起舞吧!我会跟上去的!”
说着,约翰踩踏着普拉克斯普开辟出来的一道裂隙,走进了火圈儿包围的通灵板内,他叼着烟站在了陈宇的面前。
来吧,陈!我们现在站在了一条巨鲸面前!我们面对着吞噬世界的海怪!
号角已经吹起!他妈的我们只能扬帆起航!
这到底是是自我毁灭般的冲动?还是救世主情结般的救赎?抑或只是本能驱使的愤怒?
至少恐惧不会在此时此刻将我吞没!它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
而所有人知道,约翰·康斯坦丁是一个小心眼儿的杂种!仇恨的火苗已经开始燎原!他妈的有债必偿是我的信条!
普拉克斯普将一点魔法的红光射向了天际,那是给地狱的信号。
在这个超现实的画板之上,地狱回声嘹亮。
那是从远古时代便已经被人类遗忘的癫狂歌谣,那是蒙昧年代在黑暗的噩梦中才会记起的鼓点。
鲜血和腐肉在激情澎湃的地狱屠杀中编织成乘风破浪的船帆,烈火在哀嚎和尖啸声中穿透世界彼岸的另一端,它们在黑暗与绝望中升腾着,崭新的流星雨即将爆发。
“信念就像豺狼般以坟冢为生,它甚至从死人的疑惧里搜集最重要的希望!”约翰疯子般的说出了《白鲸》里的内心独白,他的大衣随着通灵法阵内那三圈儿开始疯狂摇摆的蓝色火焰向后扬起,他金色的乱发树立了起来,就像是一团火焰在他的头上点燃。
“准备好了,弗兰肯斯坦阁下……”普拉克斯普此时也忽略了约翰,他专注的盯着天空中那垂死的阴影,“死灵将为你指引航程!”
弗兰肯斯坦咬紧了牙关,他仍然纠结于是否牺牲那一千万的死灵。
“为了生者,弗兰兰!”时间之父的双马尾在腥风中滑稽的摆动着,她攥着落下的枪,瘦弱的身板儿仿佛随时都会被狂风吹走,“我们总要做出该死的选择!”
弗兰肯斯坦终于抬起了粗壮的胳膊,他将手中的圣剑当做标枪般的瞄准了垂死的阴影。
在极光般逐渐消散的爆炸余波间,模糊的人头暗影突然迸射而出,那无数的死灵脑袋恐惧绝望的哭嚎着在空中绽放,血雨开始洒下。
“就是现在!”普拉克斯普抬起了利爪指向天空。
弗兰肯斯坦狂吼了一声,他在这一瞬间坚定了自己的意志,他将所有的信念集中在破空的一记投射之上。
那《罗兰之歌》中的圣剑杜兰德尔化作一道白光激射而出,它血雨点燃,它将黑暗驱逐,它无声的穿透了垂死的阴影。
“啊!!”弗兰肯斯坦忽然在痛苦中单膝跪地,他的左臂燃烧了起来,又瞬间炸成了碎片。
“献祭已至!”普拉克斯普转向了通灵板内的约翰。
在蓝色的火焰中心,在陈宇的头顶上方,海市蜃楼般的倒立十字架仿佛从褪色的黑暗中慢慢现身。
刺穿着无数挣扎死灵的锁链从十字架上垂落下来。
“仇恨是最美丽的,不是吗,陈?”约翰咧嘴笑道,他的脑门上却尽是恐惧紧张的汗水,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那垂落下来的、血淋淋的钩子,他的脸和脖子都被那钩子上污浊的死灵伸出的手死死抓住,“我来送快递了,不过还得绕个远路!”
蓝色的火焰突然更加猛烈的蹿起,它们吞噬了整个通灵板,也淹没了约翰和陈宇。
整个超越现实的牛津街开始在战栗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