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宁波,叶府。
叶轩墨招呼着几位老友举杯动筷。
酒量最差的李文杰在小酌几杯之后。
他便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向头顶的屋檐,似乎是想要效仿先贤在半醉半醒之间留下惊世骇俗的千古名篇。
可当李文杰望着屋檐上并未出现去年那种冰溜子后,他原本想要作诗的心思猛地一转,语气颇为感慨的开口道。
“今年冬天的天气还算不错,不似去年一般天寒地冻的。”
“去年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冰雪,房屋之上的冰雪厚度足有一尺,各府县的房顶被压塌者不在少数。”
“具体数量不止千栋,造成损失数万乃至数十万。”
“后期各府县修缮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
周文浩盯着李文杰,发现他并未口出文章,反倒是说起民间之事时,他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诗句悄然咽下。
随即,周文浩举起手中的酒杯与李文杰轻轻对碰一下,接着面带微笑的打趣道。
“子纲兄,你如今果然成长了,这县令还真是没有白当啊。”
“若是之前,你恐怕要先拉着我们作几首诗才是。”
“如今在酒桌之上讨论话题也是和这些百姓相关了。”
“已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父母官了。”
李文杰听到周文浩的这番调侃,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自己年轻时的一些糗事。
若是之前,自己或许还要还会奋起辩解一二,如今有所成长,便再也不因此事而恼怒。
只见李文杰稍显自嘲的笑了笑之后,他便继续道。
“子布,你可莫要取笑我了。”
“谁还不曾有年少无知的时候?”
“如今我可成长了,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而尽其责。”
赵文卓观察到李文杰那豁达的表情,他先是举杯与叶轩墨轻碰一下,便也开始发表自己的想法。
“子纲此言有理,只是方才子纲还未说完。”
“各府县的经济损失其实还只能算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去年各府县均有在睡梦之中被大雪压死者。”
“除此之外,路面冰雪之厚亦不容小觑。”
“因此而导致路有冻死者不少于被大雪压死者。”
当赵文卓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饭桌上的几人也都陷入沉默之中。
赵文卓发现酒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后,他也明白这是自己说错话了,这种老友重逢的高兴场面,怎能说这些话呢?
当赵文卓刚准备开口辩解,坐在主位上的叶轩墨便打断了他的想法。
“各位兄长为何会因此而沉默?”
“还不是因为各位兄长已经代入到父母官这个角色了,大家都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能够平平安安的。”
“若心中不在乎百姓,岂会因百姓受难而感到自责?”
“也正因有如此感受,各位兄长在主政一方时,才更应当三思而后行。”
“莫要辜负了百姓对咱们的期待。”
李文杰几人听到叶轩墨那真情实感的流露,他们也都被叶轩墨这番言论所感动,纷纷举杯与之碰杯。
“子义此话在理,我敬你一杯。”
“诸君共饮此杯。”
“啧啧。”
叶轩墨在饮下杯中美酒,轻轻咂嘴后,他便面带忧虑的望着远处的天气开口道。
“哎,常言道,瑞雪兆丰年。”
“今年这天气不如往年寒冷,如此一来,隐藏在田地之中的虫卵不会被这寒冬冻死。”
“若无意外,来年恐有虫灾降世啊。”
“更关键的是,此情况不止我一地出现,明年我大周百姓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说完之后,叶轩墨便脸色忧虑的低下了头。
或许前世的大明朝也经历过类似的天灾吧。
连年各种各样的天灾降世,就算是凡尘的皇帝再有本事,他麾下的文臣武将再有才能,也是回天乏术。
只希望上天对待大周能够宽容一些。
李文杰听到叶轩墨的这番解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慨之色,忍不住的用手砸了一下桌案后,他就义愤填膺的开口道。
“要么太冷,要么不冷,这天象不管怎么变,都是老百姓吃亏。”
“除了冰灾,就是虫灾,要么就是旱灾。”
“这老天爷怎么就不能开开眼啊?”
“就像许久之前一般,寒冬来临之时,天降几片雪花,聊表心意该多好?”
“既能冻死多数虫卵,又不至于冰雪成灾。”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文杰醉眼朦胧的朝着天空看了一眼,语气谨慎的试探道。
“莫非真有天灾一说?”
“难道……”
叶轩墨闻言,他连忙举起手中酒杯与之碰了一下。
“叮~”
“子纲你醉了。”
周文浩见状,亦是发出一声长叹,语气深长的警告道。
“哎,子纲,你当真是醉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啊。”
“今日我们能保证什么都没听到,可若是你今后与他人再说出这般言论。”
“他们能忍住不揭发你吗?”
李文杰望着叶轩墨他们如此关心的表情,他瞬间回过神来,就连他的醉酒状态也一下子醒了大半。
自己刚刚当真是说错话了。
陛下乃是天子,自己居然一直在说上天的不是,若是这段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并将此事上报锦衣卫,那自己这知县恐怕就干到头了。
毕竟就算是陛下再贤明,他也不想听到有人说自己的不是。
这和否定他的政绩有什么区别?
回过神来的李文杰十分心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紧接着便像是做贼般的环顾四周。
确认周围无外人之后,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是我说错话了。”
“既然如此,我等唯有听天命,尽人事了。”
叶轩墨瞧见李文杰那紧张的模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心情。
“子纲,你若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那便保全自己,留待将来吧。”
现在的朝堂还轮不到他们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