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想，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和上次的壁画一样，这件仿品也是有意作古之物，”一贯云淡风轻的秦鉴也皱起了眉头，“我想……”
    秦鉴本想说这一切都与你有关，极有可能因你的身世和你与众不同的能力而起，可他看到何姒抿紧的嘴唇，竟出乎意料地显露出怜香惜玉的一面，改口道：“我想，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引我入局。”
    “引你入局？所以对方是秦老先生的故人吗？”
    能将千年前的骨粉融入壁画，又知道素纱襌衣仿制的要领，显然是文玩古物领域里的专家，何姒觉得这个推断十分合理，追问道：“秦老先生记忆中有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吗？或者……秦老先生认不认识一个……呃……很奇怪的帅哥？”
    何姒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人，但他觉得但凡秦鉴见过她所说的这个人，就一定能对上号——很奇怪的帅哥，没有比这个更确切的称呼了。
    很奇怪的帅哥，秦鉴也在琢磨着这六个字，前三个字让他很不满意，不过最后的落点至少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认识，”老朝奉板着脸答得斩钉截铁，“不过，我也想问问何小姐，你记忆中有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吗？”
    “诶？我！很奇怪的帅哥吗？”何姒想到自己难以分清的幻觉与现实，不觉大惊失色。
    “听我说完，这个人同时认识宋雅和袁圆，多半是她们的跟班，同时也是高岚的粉丝，贡献值很高，能取得主播私人联系方式的那种。但身材方面，恐怕胖得很不健康，甚至因此表现出自卑。”
    “这个啊……”得知秦鉴不是在追问她所谓奇怪帅哥的事，何姒暗暗舒了一口气。
    “你想到了？”
    “没有，”何姒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她们两都不太熟，也不看直播。”
    考虑到何姒一贯表现出来的不善社交，秦鉴本来也没对这个问题抱多大希望，自然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失望，思索了一会说道：“那先去两个受害人的宿舍看看吧。”
    “可是现在天色已晚，去女生宿舍不太好吧。”虽然你是个老头，但怎么说也是个男性啊，瓜田李下，不守男德。当然，后半句话被何姒妥帖地藏在心里。
    秦鉴也顺着何姒的目光朝窗户看去，因为遮光窗帘的关系，大礼堂里本就光线阴暗，让人难以察觉时光的流逝，再加上并未痊愈的伤口和那场梦境中巨大的消耗，所以他竟没注意到时间。此刻经何姒提醒，才发现酒红色窗帘的缝隙间流露的天光已经是黢黑一片了。
    “是啊，所以要麻烦何小姐了。”
    “我一个人？”
    “何小姐该不会以为下午那杯白咎汁，是免费的吧？”
    没想到会被秋后算账，何姒左右为难：“可是我以什么理由进入其他人的宿舍呢？”
    “这就得看何小姐的本事了。”
    何姒突然有点怀念起吊儿郎当的范宇来，要是有他在，一定能提供很多馊主意供她从中挑选，而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
    “走吧。”
    又是熟悉的两个字，何姒觉得认识这个老朝奉以来，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走”了，可这次何姒却没有立马跟上。
    “怎么了，实在没办法做到吗？”秦鉴没有听到如期跟上的脚步声，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是在为难社恐人士何姒了，于是难得驻足，回头询问。刚好看到何姒正低头摆弄手机，屏幕上的光芒在昏黄的室内显得格外明亮，映照着女孩本就精致的脸孔，连脸上细碎的绒毛都闪烁着温柔的微光。
    “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啊，不用了。”何姒抬起头，冷光从下巴打上来，整张脸明暗交错。这本是恶作剧里常用的渲染恐怖氛围的方法，可落在有着特殊审美趣味的秦鉴眼里，一切却因为她眼里跃跃欲试的邪恶之光和被阴影拉长的扭曲睫毛而显得可爱起来。
    “怎么了？”
    “我有办法了，”何姒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嘴角一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不能去，找个地方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啊，”秦鉴心里好奇得很，却忍住了并不多问，只是说道，“这是你的学校，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何姒上下打量了秦鉴一番，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地点，终于为这个老年人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去处。
    “我们图书馆旁有个茶道馆，你可以去那里试试。”
    “哦？”秦鉴挑了挑眉，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就等你的好消息。”
    “我陪你一起过去吧。”秦鉴刚走了两步，何姒立刻后悔起来，倒不是她突然对这个老年人生出了关爱之心，主要是她想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尚未启用空无一人的多媒体楼，以及刚刚的来路——人烟稀少的山丘和那条绵延起伏的小道。
    “走吧。”
    对话的结束依旧是这个熟悉而又平淡如水的词语，可两人的心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或许是因为扛着宋雅不便爬窗的缘故，多媒体楼前原本锁上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何姒一边庆幸不必再经历一次尴尬的爬窗之旅，一边跟在秦鉴身后踏步走出这座饱含灵异氛围的大楼。
    屋外，夜幕已然降临，路灯还未布置到位，不过今夜的月亮明亮圆润，染得天空一片澄澈透明，点点星辰清晰可见，即使没有照明也不显得昏暗，反而将世界映衬得格外柔和。
    狭窄简陋的水泥路两侧野草丛生，微凉的秋风一阵阵拂过，草木便张牙舞爪地摇曳，但却没有昨日夜晚的鬼魅之态，只是为这晴朗的夜色增添了一份灵动和活力。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山丘，月光被遮挡，光线更加暗淡，不过何姒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她的周围，树梢被银色的光辉映照得清晰可见，仿佛一幅淡雅的素描画，而不是昨夜要帮袁圆困住她的帮凶。她甚至能看到月色从林间漏入，似水一般清澈。
    两人都不说话，空荡荡的林间只回荡着轻微的脚步声和风与树叶奏响的乐曲，却不显得寂寥，连寒凉的秋风都没有昨日那般凛冽了。漫步在这样平静的夜色中，明明头顶还悬着一桩亟需破解的谜案，何姒却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秦鉴也是这般——明明有更便捷的方式，比如从镜廊穿梭至目的地。但他并不后悔，相反，却对自己突如其来又异乎寻常的选择感到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