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襄候阿克墩看着手中薄薄的册子,却好似有千斤重。饶是自己见过尸山血海,也算是死人堆里滚过来的人,胆气早已硬如精铁,看了册子中的内容还也有种尿裤子的冲动,二小子是真敢写啊!若是被外人见着了,一个窥视圣心,预谋不轨的罪名是跑不了的,闹不好还要被扣个阖族谋逆的大帽子!抄家灭族算是轻的了。此时阿克墩心中极是犹豫,几次要将册子放到火盆子里烧掉,但又不忍。并非是不认同里面的内容,反是非常同意里面的分析与推理!然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留下它,白纸黑字的写下这样的东西,岂不是授人以柄么?他几次三番将册子靠近蜡烛欲要烧掉,却又被放下。默默发呆独坐了两三个时辰,最后心一横,暗自骂了一声:去俅儿,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便一把将册子揣到怀里,让下人叫起护卫亲兵,骑着马去了族长府邸!
夜已深,京师已宵禁!但对京师官员和勋贵来说,宵禁只是针对百姓,他们却不用理会!族长大人年纪大了,睡得便早了些,阿克墩砸了半天门方才进去,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着满脸怒气的族长大人!咬着后槽牙骂道:“小子儿,不是天大的事儿,你如此折腾,我定不会饶你,不打你个屁股开花便枉为你叔父”,阿克墩苦着脸又得陪着小心,才将小册子自怀中挖出,然后轻轻的递到自己的叔父兼族长玛里目手中。
玛里目带着疑惑看了阿克墩一眼,顺手接过,翻看了起来,起初还算平静,到了最后竟然骇的脸都白了。哆哆嗦嗦拍着册子问道:“哪里来的?怎地到了你手里?”。阿克墩一五一十的讲了,玛里目的心才渐渐平复,又忙命人守住书房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又将册子仔细翻阅了数遍,略一沉吟,便举着蜡烛将其烧了,随着火苗渐渐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直至化成灰烬,二人方长出一口气,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俱才放下心中的负担!
玛里目看了阿克墩一眼,轻声问道:“是你家二小子写的?”,阿克墩点点头,玛里目又问道:“另外的书信呢?”,阿克墩才又从贴身密袋中挖出一封略有折皱的信件,小心翼翼的呈上。接过书信,玛里目展开一后,微微疑惑看了一眼阿克墩,信中字体与小册子中的字体完全不同,阿克墩解释道:“这是二小子的左手字,为得是防着信件内容泄露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叔父大人放心便是!”,玛里目放心的一笑道:“自该如此,你家二小子比你强不少”,听了叔父对自家孩儿的夸奖,阿克墩心中高兴不已!书信写的极短,苏贞百里建议族长若有有机会,务必在李光地面圣后与其见上一面,不必在意见面的长短与谈话的内容,只要让圣上并外人知道曾与其有过密会即可。待到陛下诏旨举荐太子时,务必第一时间推荐前废太子,如此才能明正言顺且不被圣上怀疑!目前族中第一要务依然是以获得康熙的信任为重,万不能跟风而动去推荐八阿哥为太子。族中上书之人不宜过多,多则陛下生疑,亦不能过少,少则显不出苏贞一族的实力,故其中的火候把握极为重要,需要族长亲自定夺。另族长大人乃是天子亲信,荐章应以密折为妥,不要太过引人注意。余下内容便是些请安的话了,不说也罢!
又反复看了两遍书信,玛里目捻着胡须笑了起了,对阿克墩道:原道你家二小子是野惯了的孙猴子,不想挨了顿主上的板子,倒是成了未卜先知的诸葛亮了,好好好!明日,不,后日让所有在京并伯爵以上的族人都到祠堂来,我有话要说说。便是外省的族亲也需要一一写信叮嘱,此事关系我苏贞一族的未来,看来需要我亲自来办了。您且派人盯着些李光第,一旦他面圣完出了园子,立刻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务必让他来此小坐一下,算下来我们也是老相识了,相邀的口舌应该不难!咱们就依着小诸葛的计策行一行,莫要有顾虑。
阿克墩神色凝重的点头称是,却道: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毕竟圣心难测,万一...万一下错了注,岂不是给族里闯下大祸!
玛里目笑骂道:你当我是吃干饭的?前月圣上曾诏我去了趟园子,言谈中对处理废除太子之事颇有些悔意,闲聊时也几次提起太子生母孝诚仁皇后,我跟了皇上四十余年,虽说现在不在他身边当值了,但皇上的性情我最是清楚的,陛下是个极重情的人,现在年纪上了年纪,更是愈发看重亲情了。况且太子毕竟是陛下亲手调教出来的,三十几年的感情其是一纸废黜的诏书就能割断了?只是此事干系实在太大,我虽心里明白陛下的意思,却不敢冒然插手,想来陛下也有些犹豫所以才会召见李光地,其实陛下心中早就有了决断了,现在不说,未必没有试探的意味。又或许如百里书信中说的,陛下这是要一石三鸟,既要复立太子,又要借此打击阿哥们在朝堂的势力,借机将权力收归自己手里!又要敲打一众大臣,认他们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玛里目说完有些出神儿,心说虎老雄风在,莫要看陛下年纪大了,这些年心软了些,行事也比往日显得温和了许多,那不过是假象罢了,一旦碰了陛下的底线,收拾起人来却绝不会含糊!又嘱咐阿克墩依计行事,两人细细商议完毕方才各自散去,至于苏贞百里的书信依然是一把火烧了了事,以绝后患!
不提京师族人如何谋划,苏贞百里在保定城里一边读书备考,一般关注着盐市的变化,京城那边目前还不是自己能撬动的,索性将书信寄出后就不在关心了!到了三月初果然见京师寄来邸报上有了台风侵袭的消息,只是没有说对江淮和长芦盐场的影响!想必两地盐场的受灾状况还没有送达朝廷,不过依然能感受到盐价在缓慢上涨,保定府的斤盐价格已经涨了一文钱了。据徐掌柜打听来的消息,原本在保定有销售淮盐的商铺,这几日也已无淮盐可售了,日常三五日就可以到货的淮盐,如今已近七八天没来了!苏贞百里告诉徐掌柜,咱们的铺子盐价暂时不用涨,但供货量可以逐日减少,为日后做些准备,徐掌柜心领神会便点头去办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三,天色依然尚早,保定知府便命人开了学宫龙门,由专门的司吏挨个点名,考生则带考篮,内装笔墨纸砚食物及考牌等依次入场,每排五十人,院中立有糊纸灯牌,容易看清,依次渐行,点名入场。入场前,又有“搜子”搜查考生全身,防止怀挟抄写等入场,一经发现有夹带私藏者立刻叉出考场,拖至龙门外广场枷号示众!
此时苏贞百里与徐闻便夹杂人群之中,随着队伍缓缓前行,两边皆有衙役或者兵丁把守监管,众人皆都默不作声,待到了学宫门前,每人需双手抱头,任由“搜子”收搜检,旁边又有府学教谕训导诸人监督,搜检完毕需由教谕或者训导再核对一遍考牌,方能入内。轮到苏贞百里时,那“搜子”只是略一翻检考篮便放行了,教谕也只是看了眼考牌便让其入了考场,让苏贞百里心中不解!
苏贞百里带着些许疑惑,拿着考牌号,入了考院,四处打量一番,心中不禁暗呼侥幸。保定府的学宫极大,作为考场可容纳两千余人,但是考场内好座位却极其有限,有的位置带考棚且座椅齐全,光线又好,无论晴雨皆不影响考生发挥,而有的位置便极差,譬如靠近茅厕位置的一排考棚,想象一下,数千人在此拉屎撒尿,莫说考试了,熏也能把人熏死,哪里还有心思答题,不如直接放弃,来年再考一次来的现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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