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眯了一会,芙儿就进来了,她站在帐子外面轻声问姑娘醒了吗?穆小溪觉得也再睡不着了,就撩开帐子。
“姑娘,沈府送拜帖来,说沈家两位姑娘和两位少爷明日想来拜访,还说,可以陪着一起去慕容府。”
“哦,这很好呀,也省得我们冒冒失失地去拜访云鹤先生了,拜帖在哪里?”
穆小溪一边穿衣,一边问着芙儿。
“在夫人那里。”
“哦,好的,我还没见过正经的拜帖什么样子呢,以后咱们家是不也得准备些拜帖呀?这些东西我还真的不懂,芙儿你懂得么?”
“咱们准备些也可以,如今姑娘是四等女使,杨哥儿是梅师高徒,桐哥儿又刚得了案首,童生是稳稳的了,咱的铺子也快开张了,大小算是有门第的,今后免不了在士绅商贾间往来,还是备些好。姑娘要是想弄,我和蓉儿就可,蓉儿的字比我写的好呢!”
穆小溪笑着说:“我发现你们俩啊,真是全才呢,能文能武的,也不知公子从哪里把你俩淘腾来的?”
芙儿淡淡一笑道:“这个,公子今后自会跟姑娘讲的。”
穆小溪一愣,知道这又是不可说的内容了,便不再打问。
第二日,沈霁霞、沈霁云、沈昭京、沈昭阳四姐弟来得很早。
穆家三兄妹也不敢怠慢,都换上了正式的衣衫,带着礼物,随着沈家四姐弟迈进了慕容府。
如果说大方朝有哪些书香世家,那么慕容家族绝对算得上是一个。
曾祖慕容谨曾在宫中四十年,先后教过两任皇帝,直到方轩帝继位,才返回辽阳府的这栋老宅。
慕容谨仙逝后,轩帝也曾派人来请现在的家主慕容闻过,想要闻过先生入京做太子的老师,闻过先生答应轩帝,守孝三年后必入京。
谁知在入京途中竟染上重病,到了京城后就一病不起,口舌生疮,身上遍是丘疹,人也日渐枯瘦,每日卧于病榻之上又怎能为帝师,半年后,轩帝无奈,便将闻过先生送回老家。
谁想回到老家之后,闻过先生的病竟然日渐好转。
后来闻过先生手书一封向轩帝告罪,说自己命薄寡运,没有侍奉太子的命,就安心在老家教几个学生好了。
轩帝也不再勉强,便又找了原来五皇子府的云鹤先生,哪知云鹤先生在宫中待了几年后,嫌宫里实在憋闷,不得自由身,也向先帝上书乞骸骨,轩帝生气,便将他撵出宫去。
五皇子看老师被撵出宫,便想请他再回皇子府,谁知云鹤说什么也不想再与皇家牵连,便辞了五皇子四处游荡去了。
这下子,云鹤先生真的成了闲云野鹤,游荡到辽阳府,慕容闻过就留下了他,让他在府上教书,直到现在。
这三十多年过去了,慕容府上走出过很多优秀的才子,如今朝廷上的不少人都是慕容府的弟子,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递过了帖子后,仆从进去通报,便有两个下人出来。
一个下人把几人带来的丫鬟和小厮引到一侧的角门内,另一个便引着穆家兄妹和着沈家姐弟往里走,进了慕容府的内院,穆小溪才感觉到这府内很大,而且处处透着古朴雅致,丝毫不见浮华之气。木桥青石,竹林菜园,都是错落有致,时而还会听见鸡鸣狗吠之声。
小溪心里赞叹:真是个读圣贤书的好地方,无俗世之喧哗,唯书声之郎朗。
下人把几人带到一个月洞门处,便说:“几位公子小姐,慕容先生出门了,让昭京昭阳两位公子直接带你们去云鹤先生那里。”
说完又转向霁霞:“老夫人说一会儿在冷暖居等姑娘,让姑娘和霁云姑娘一会儿带着穆姑娘去那里找她。”
霁霞笑着应了,让下人去告诉老夫人,说拜会了云鹤先生就去冷暖居。那下人便离开了。
沈昭京说:“我们这些弟子平日来学习,走的都是北门,一般都是从那里直接可以进到学堂。杨哥儿桐哥儿以后也跟着我们走北门,早上辰时到午时这段时间,先生都会在,午后,想来读书的也可以来,想找先生的,就得到穿堂后面的小观楼,那是先生的居住之所。”
沈昭京说完,用手指了指最后面的一栋三层小楼。
穆桐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个老头,住那么高,上上下下多累啊!”
沈昭京几人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穆杨捅了穆桐一下,示意他闭嘴,穆桐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进了月洞门,又穿过一片菜地,过了个角门,这才进了一个大院。
穆小溪放眼望,这是个很典型的四合院,两侧都有连廊。院中空旷,青石铺地,只在房角处种了几棵树。
此刻正房的门扇俱开,里面摆放的自然是桌椅,几个少年正在洒扫。
沈昭京沈昭阳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一行人便进到连廊旁边的开间里。
沈昭京告诉穆杨,把带来的礼物放到这桌上即可,一会先生就会过来。
果然,没过一会,就见有人从连廊的一头过来,穆家兄妹远远打量,这人应该就是云鹤先生没错了,真的如闲云野鹤一般飘逸,月白道袍,雪鬓霜髯,后脑挽了个高高的髻,手里握着一根竹条,步态稳健,行云流水一般飘了过来。
几人连忙打揖,穆小溪也学着霁霞和霁云姐妹深施福礼。
云鹤先生行至几人跟前,并不说话,而是歪头看看摆在桌上的礼物。
一篮子新鲜水果,一匣子点心,一壶陈年女儿红,还有就是穆小溪准备的那个仙鹤摆件了。
只见云鹤突然抓起那个仙鹤摆件,斜睨了穆家兄妹一眼,咧嘴笑了笑,他这一笑,就一下子破了功,掉了两颗门牙的嘴差点让兄妹几人噗嗤笑出声来。
沈昭京一看云鹤的样子,赶忙上前问道:“昨日见先生,不是只缺了一颗牙吗?怎的今日又掉了一颗?”
云鹤赶忙闭嘴,瓮声瓮气的说道:“还不是小林子那个臭小子,昨日给我送的大骨头,他娘的好吃得要死。”
这一句话出口,刚才那仙风道骨的形象瞬间彻底崩塌。
穆家兄妹吃惊地看着眼前大名鼎鼎的云鹤先生,不知所然。
沈家姐弟却好似早就了然,霁霞笑着说:“过几日我带一锅烂烂的肉来,先生再莫要贪嘴去吃那些硬的东西了。”
云鹤先生听了赶忙笑着点头说好,手上却没闲着,只见他抓起那个仙鹤的摆件,在手里把玩片刻,突然一用力,竟把这仙鹤从底座上抠了下来。
穆小溪的心里一抽:祖宗诶,我费了好大劲才安上的。
只见云鹤当啷扔了木制底座,又伸手把两只修长的鹤腿捋直,拧了拧角度,然后,就在三兄妹惊异的目光中,将这只仙鹤摆件插在了头顶的发髻上。
还别说,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真的像一根鹤头木簪。
云鹤对自己的创意甚是得意,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