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非道:“临渊教虽已覆灭,但诸葛大人和陶先生之死仍旧疑点重重。凭这封信,你们能扳倒崔言吗?”
寂公子道:“有机会,但不大。关键在于时机,之后我会去京城,把这契约书交到师弟手中。他应该清楚以刑赏台目前的能力,轻易亮出底牌反倒会惹祸上身。”
“再聪明的人下判断也会本能地依靠亲疏远近,想要扳倒崔言,最好等到他引起皇上的不满时,再伺机献上此书。”
剑非又道:“那龙脉之事呢?”
寂公子道:“你我于风水之道都不算精通,地下之奇观实是我生平仅见。龙脉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龙脉被断,天下大乱,又会回到百年前民不聊生的乱世。这种可能性,我们赌不起。所以还是如实上报朝廷,派兵严加看守为好。”
“倒是我要感谢先生,阻止了一场恐怖的地火。”
剑非道:“哪里,也是靠着风云阁和无数江湖人士的助力。否则仅凭我一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成百上千的乾国武士。”
也许是大事已了,寂公子忽然嗔怪道:“先生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不太明智。刚才我说有解药,你就真的信了?万一我没有,只是骗你尽快解决战斗前来助拳呢?”
“你要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剑非知道这话不假,为了大事,她甚至亲手砍下了情同父女的诸葛幽的头颅。之前更是设计牺牲掉了罗云道押送囚车的军士们。
剑非道:“怎么说呢,也许你在某些时候的确不择手段。可就目前为止,那些情形下你似乎都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有的选,我相信你不愿意牺牲任何一个好人。”
剑非知道自己这话同样不假,因为之前正是她以威胁剑非为由从灭公子手中保下了黄岐,在孙家灭门时,也尽力给了孙传舆最大的生机。
寂公子笑道:“先生真是个有趣的怪人,善意地提醒一下,你虽聪明,但太过相信一时的善恶好坏是很容易被亲近之人蒙骗的哦。”
剑非道:“那人为了骗我,还得先讨好我,再付出一番虚情假意,最后只为得到我的记恨。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因为最终谁亏谁赚倒还说不准。”
寂公子道:“那么先生愿意再给我这番虚情假意一点儿面子吗?”
剑非好奇道:“怎么说?”
寂公子道:“你杀死灭公子后,是否在他的身上搜到过紫扉寨的独门心法《清风心经》?”
剑非道:“是有此物。”
寂公子道:“入教时,我被迫服下四季散,这种毒药太过独特,韩大人给的解药也无法解开。而习练《清风心经》却能解此毒。”
“这秘籍向来一脉单传,传嫡不传庶,紫扉寨上一代首领只传给了范兮彤。”
剑非道:“所以姑娘需要此物解毒?”
寂公子道:“正是。”
“那就赠予姑娘了。”说完,剑非像扔垃圾一样把《清风心经》的抄本丢给寂公子:“这秘籍我练了个开头,确实不同凡响。看来若是练至大成,刚才的毒便该伤不了我了。”
“先生真愿意割爱?”寂公子仿佛不能理解有人会将江湖上的顶级心法随意赠给他人,如弃敝履。
剑非道:“我又没中毒,练与不练本就无所谓。”
寂公子道:“但这终究是先生之物,这样吧,你我相约,今年腊月廿八,还在此处相聚。我练完后再将这秘籍抄本还给你。”
她心想,自己不久便要上剑吟山成亲。江叶舟无父无母,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回娘家过总是合理要求,就算他不愿意相随,自己总能回来,到时候便趁机和剑非见上一面,顺便还了秘籍。
剑非心想,自己无父无母,和岳小姐成亲后第一个新年多半要回她娘家过。到时候找机会出来和寂公子见上一面倒也不是难事。
于是便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这时,剑非忽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他猛地摇了摇头问道:“怎么回事?刚才的毒没解干净?”
寂公子道:“刚才忘了说,这解药有一点小小的负作用,就是会让服用者在服下一段时间后睡上几个时辰。”
剑非笑道:“也就是说,刚才如果我不交秘籍,你自会趁我睡着后搜身?”
寂公子道:“不错。”
剑非道:“可我现在已经交了,你打算怎么办?”
寂公子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大清。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剑非不知为何想起了某次派中卢书言和金婉沁的一段对话。
卢书言道:“师姐,我看你那几个追求者的条件都不错,你要不要考虑选一个成婚算了?”
金婉沁猛地摇了摇头:“不要,只要他们继续追求我就行,师弟你是不知道成亲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卢书言问道:“怎么说?”
金婉沁道:“成亲就意味着你每天睡前的最后一眼和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同一个人!这太可怕了。”
彼时在一旁的江叶舟倒不知这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现在的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睡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谁。
几个时辰后,当他幽幽转醒,看到的竟还是同一个脸戴面具之人。
见剑非醒来,寂公子解释道:“刚才风云阁和刑赏台的人都已来过,他们自会处理那两人的尸体。”
“此处乃是荒郊野外,多有毒虫猛兽路经,所以我替先生守着……”
剑非心想:睡前的最后一眼和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同一个人的确有点可怕,不过这感觉倒也不坏。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对寂公子道:“咱们年底再见了。”
“嗯,年底再会。”
此战之后,江叶舟打算回山好好放松一段时日,准备成亲。
虽不知百年前参与临渊行动的鸢国人是否知道自己的继承者们已不再心系故国。
但江叶舟很清楚自己肯定不想与这起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的事件有太多牵扯。
他拜托风云阁的管事不要记载自己回到定安后的所作所为。
毕竟他确实没接任务状,一切都是义务劳动,做了并非风云阁官方委托的事情,的确不必留档。
在“甲”字的“说服”下,管事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江叶舟知道自己比那些古人幸运太多。
他们也许本不愿生于乱世,
他们也许谋划过难以想象的计策,
他们也许展现过惊天动地的武技,
他们也许付出过不为人知的牺牲,
只是百年过去,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没人知道他们爱过谁,恨过谁,又因何而坚持。
毕竟,龙脉之上,黄土之下,埋葬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高尚与卑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