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雁谣也从院内出来见客,江叶舟替他二人介绍之后,弘慧感叹道:“今日见到贤伉俪,方知何为天作之合。”
岳雁谣笑道:“弘慧大师第一次见我,就能知道我与叶舟相配?”
弘慧不慌不忙道:“世间有七苦,是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以及最痛苦的——求不得。”
“而人世间的男欢女爱又是‘求不得’中最苦的两件事之一。”
“我听说瞿山一事,岳小姐便已心属江三侠。而自岳老爷提亲后,江三侠对这桩婚事也十分满意。”
“万丈红尘,萍水相逢,各取所需,所求即所得。这样的感情难道还不能称作相配?”
“哦?大师为何说男欢女爱又是‘求不得’中最苦的两件事之一呢?”岳雁谣饶有兴致地问道。
弘慧道:“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人生在世,想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大体是容易的。”
“食物和水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要你愿意花费代价去得到它们,它们也只能选择被你吞入腹中。”
“可男女之情,却强求不来。即使富甲天下,即使武功绝顶……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种‘求不得’是无法被求的一方所掌控的,爱的人刚好爱自己,这种概率微乎其微。其他人,都是求不得罢了。”
岳雁谣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醉苦的另一件事呢?”
弘慧淡然吐出两个字:“长生。”
江叶舟闻言笑道:“如果说爱情的概率还是微乎其微,那长生就纯属无稽之谈了。每个人都不想死,可人人难逃一死,这的确是最苦的‘求不得’。”
二人将弘慧请进屋内,下人奉茶之后便去准备素斋。
三人坐定后,江叶舟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弘慧师父远道而来按说应该好好招待,只是眼下有一桩难事……”
弘慧道:“江三侠所言之事是否是指几个月前贵府的客房发生了命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了敬法寺那里。
江叶舟只得无奈道:“正是,可眼下除开那间客房,的确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留客……”
弘慧道:“不瞒三侠,小僧正是为此而来。”
在江叶舟和岳雁谣疑惑的眼神中,弘慧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
“小僧在寺中时便听闻三侠大婚之后,宅中却不幸发生命案。因而年后稍作准备,求取护符,开光法器,想着来一趟剑吟山替贤伉俪驱鬼镇邪。”弘慧道。
不用说,他包袱中那些非同寻常的东西自然是驱鬼的道具了。
“那大师打算如何行止?”岳雁谣问道。
弘慧双手合十:“今日,小僧便在这客房住下,布置法阵,供奉佛祖,诵经十遍,超度亡魂。明日一早,自可万事无忧。”
虽然亲眼见过灵石和龙脉,可此刻的江叶舟和岳雁谣依然不太相信神鬼之说。
但人家弘慧毕竟是一番好意,让大师在客房中作个法也不会影响什么。
往后再有迷信些的客人来,也可说虽然客房的确死过人,但有敬法寺的高僧驱过鬼了,大可以放心住下。
想到这里,岳雁谣便感谢道:“那就有劳大师费心了,”她从怀中掏出银票:“这些钱就请大师收下,替佛祖装点金身,聊表我夫妻二人些许心意。”
弘慧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岳小姐一番心意,小僧铭感五内。既有供佛之诚便已足够,身外之物倒显多余了。”
岳雁谣见他执意不收,只得作罢:“大师襟怀坦白,小女子佩服不已。”
她见弘慧的包袱中虽物品琳琅,但大部分东西自己都还认得。什么念珠、香炉、画符、佛像、木鱼等等,可当中却有一个样式古拙的盒子,看去不似凡品,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好奇之下,她便随口问到:“大师,不知这盒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弘慧道:“盒中装得乃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器,可惜不宜曝露在天光之下,否则会失去效用,因而只能藏于盒中,作法时方将之取出。”
江叶舟虽然不相信这法器真有什么作用,但还是不无遗憾道:“如此看来我和谣儿是没有眼福了。”
弘慧作礼道:“实在对不住,基于同样的原因,小僧今夜作法时,还望……”
江叶舟赶忙道:“是,我们会吩咐下人不去打扰的。”
将弘慧在客房安顿好后,二人回到主屋,岳雁谣悄声道:“叶舟,非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师刚才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有吗?”江叶舟努力回忆刚才的情形:“好像是有一点儿……”
岳雁谣道:“你也看到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叶舟笑道:“谣儿,你有时候也忒迟钝了些。”
“嗯?”岳雁谣不解。
江叶舟道:“弘慧师父虽然修为精深,但毕竟也是一个男人,谣儿你的容貌天下间可谓绝无仅有。他多瞟两眼,继而心虚闪躲,有什么稀奇?”
“真的是这样吗?”岳雁谣还是不大相信:“我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像我第一次见你的那般痴傻?”江叶舟反问。
岳雁谣道:“差不多吧,所以我总感觉这个小和尚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与其他男人不同。”
江叶舟还是满不在乎:“和尚嘛……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位女施主,与其他男人不同,也并不奇怪。”
岳雁谣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第二天上午,弘慧便起身告辞,二人想劝他多留几日,以尽地主之谊。可他一再推脱,说既然亡魂已被超度,那么不宜再叨扰。
临别之时,弘慧忽然转过身来对江叶舟道:“江三侠,小僧有一个请求不知三侠可否应允?”
江叶舟道:“大师请讲。”
弘慧道:“我在来的路上偶然间听到一位说书先生讲起‘霜虹四侠护宣宗’的故事,对故事中的焱麟剑心生向往。”
“此剑即为贵派重宝不知可有机会亲眼一观?”
江叶舟解释道:“恐怕要叫大师失望了,据我派第四代掌门杨秀婕女侠留下的记载,这焱麟剑在此事不久后便不幸遗失……”
“而且,两百多年过去,就算剑还在,恐怕也锈蚀不堪,不复当年荣光了,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
弘慧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样啊,可惜可惜。”
“我听那说书先生言及,这把剑甚至会发出红光,所以心中好奇,想亲眼看看……”
江叶舟笑道:“江湖之中是有这样的传言,可故事就是故事,说书先生的话,未能尽信。”
弘慧道:“也对,世上哪有物件会自个儿发光呢?是小僧入执了,多谢三侠点醒。告辞,两位且住,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岳雁谣道。
目送弘慧转身离去,越行越远,她也打算回屋,却发现江叶舟竟还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她关切道。
“我好像猜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江叶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