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吏为官的旨意发出后,朱由校又和郭允厚二人详细了解了一下灾民的具体情况。
郭允厚面色凝重:“禀陛下,大同府的灾情在整个山西还算不上最严重的。”
朱由校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这些朕想到了,其他地方如何?”
郭允厚道:“紧邻大同的太原府和更南一些的平阳府,才是今年山西大旱的重灾区。”
“据臣了解,南门那边收留的难民,有八成是从这两个州府逃难过来的。”
朱由校震惊了。
他自张家口进入山西到大同,才百多里地,入眼所见,都已经是村镇寥落,人烟灭绝了。
他无法想象,此刻的太原和平阳两府会更凄惨到什么境况。
再一联想到如代王朱鼎渭一般,坐镇一府、世受朝廷爵禄,独享一方百姓奉养的藩王。
在国家纷乱,百姓遭灾之际,不仅不为君分忧,仗义纾困,救民水火,反而趁机大发国难财。
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望向太原方向喃喃自语。
“希望晋王不要让朕太过失望。”
站在身边的郭允厚二人,闻言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不由相视一眼,似乎在为晋王默哀。
朱由校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吴淳夫。
“吴爱卿,带朕去看看你们挖的井怎么样了?”
吴淳夫正在惊疑之时,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前面带路。
“陛下请随臣来。”
一行人当即下城楼换了车马,直出北门。
七拐八弯的行不多时,就隐约听到前方,有节奏感的轰隆声和撞击声。
节奏相当好,一上一下的撞击。
随着越来越靠近,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
能够明显感觉到撞击越来越激烈!
仿佛一个巨人在剧烈地喘息着。
当朱由校等人来到近前。
那冲撞仿佛达到了顶点。
噗!!!
正好见证了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同时人群爆发出兴奋地欢呼声!
“出水了!哈哈哈!出水了!”
“太好了!俺们随时都有水喝了!”
人们尽情相拥,释放着彼此内心的喜悦。
一中年光棍,见前方一对男女高兴的拥抱在一起,他也兴奋了。
转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老妪,猛地就抱了上去。
老妪大惊,一顿手舞足蹈挣脱开来,操起手中崩了个口子的粥碗,咧着那仅剩两颗门牙的干瘪嘴巴,不停怒骂追打。
“去恁麻辣隔壁,回家搂恁娘去!”
朱由校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这老妪估计是从河南嫁过来的........
这里的喜悦气氛,将他方才的阴郁冲淡了许多。
原来只要能喝上一口水,吃上一碗,他们就会如此快乐满足。
大明的百姓真是如此善良又知足。
吴淳夫见状忙道:“这来围观的都是些粗鄙流民,让陛下见笑了。”
朱由校闻言却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粗鄙流民?”
“说他们粗鄙?谁文雅?”
“那些士子?还是你们这些官员?”
“往上扒上几辈儿,谁家不是百姓出身?”
“连洪武爷都做过叫花子!你莫不是说洪武爷也是粗鄙之人?”
这个帽子扣的实在太大了,吴淳夫吓的脸色苍白,当即跪倒在地。
“臣失言,臣有罪!”
朱由校冷哼一声:“你可是堂堂二品大员,再让朕听到从你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直接回家抱孩子去吧!”
“谢陛下宽恕!”
吴淳夫当即以头抢地,连磕三个响头。
此时远年打井的官吏发现了他们到来,连忙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
“下官工部都水司主事江博涛,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闻言不由大惊,京城里的皇帝老爷来啦!
这可是救了他们的命,给他们活干,给他们饭吃的皇帝老爷呀!
他们从来都不敢想,这辈子能见上的皇帝。
此刻都激动不已,呼啦啦跟着那官吏上前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有些感动,但看到那个阿婆跪下了还不忘踢了那中年光棍一Jio,又忍不住想发笑。
“起来吧!都起来吧!朕就是来看看这火牛挖井。”
他说着就来到了火牛旁边。
火牛已经慢慢停止了运转。
搞出了一发冲天水柱之后,此刻的火牛不再牛,瞬间变成了一只软趴趴的鼻涕虫,没了动静。
“这个井打了多久?”
“回陛下,打了四个时辰!微臣负责的这台火牛昨夜便到这里,是第一台开动的!”
“你很好,不错不错!”
下一刻,江博涛脸色大变,立即推开渐渐向井边靠拢的人群。
“走开快走开!大家不要靠近井口!”
“井壁还没有加固!大家都靠近就容易塌了!”
吴淳夫闻言当即指挥手下向外驱散人群。
这让朱由校想起了水泥管的事儿,不由开口问魏忠贤。
“道济那边简化六一泥研究得怎么样了?”
“回皇爷,似乎尚未有进展,奴婢这边还没有收到可喜的消息。”
朱由校不由一叹,看来搞科技发明这东西急不来。
离开了这里,和众人又在城外转了一圈。
见到越来越多的灾民从南方涌来,朱由校感到时间更加紧迫了。
但今天看看自己安排的诸事,都进展缓慢,心情欠佳,早早就返回了代王府中。
一夜无话。
经过一天的灾民登记,接下两日,部分灾民正式转变为民夫,参与进了开挖河渠、疏浚水利的工作中来。
其他工作也开始慢慢展开中。
其他地方的灾民,听说这里不仅有粥吃,干活还有粮发,都跟发疯了似的涌来。
大同府城外的灾民很快达到了三万之众,负责登记的官吏,直接写到笔秃,手麻了。
这里可谓是热火朝天,热闹至极。
而相比之下,此时的紫禁城文渊阁,则是一片寂静。
信王朱由检,首辅温体仁,吏部尚书王永光和礼部尚书孟绍虞,均在列阁中。
因‘改吏为官’的旨意,主要涉及到吏部和礼部,所以内阁特意找王、孟二尚书前来参与议定。
此刻,信王面无波澜,温体仁则是一脸轻松,孟绍虞面色凝重。
而捧着圣旨的王永光,双手止不住颤抖。
“这...这这,陛下真的要对大明官制开刀吗!”
“我大明自太祖开朝以来,向来官是官,吏是吏,岂可混为一谈!”
“陛下如此改制,有违祖制啊!”
“王大人所言极是!吏本贱籍,无有功名,岂能为官!改吏为官,于礼不合呀!”
两位尚书捶胸顿足,反对极其激烈。
温体仁不禁目光一寒,大逼斗神术瞬间爆发。
“吏部,有违祖制是吧?”
啪!王永光脸上瞬间多出一个巴掌印!
“礼部,于礼不合哈?”
啪!孟绍虞脸上同样红肿起来。
信王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好家伙,温阁老下手可够狠的!
果然为了做孤臣,他敢跟天下人为敌!
瞅瞅!
这特么与疯狗何异!
王、孟二人始料未及,直接被打懵了。
“你你你,你竟敢打......”
话没说完,温体仁上去啪啪又是几个大逼兜。
“老夫就是打了,怎么滴?”
“叫你们来是为陛下出谋划策的,不是要你们来给陛下添堵的!”
“想干就干,不想干滚!”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当官的外面一抓一大把!”
“想想黄立极他们!”
二人一听到黄立极,气势先弱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甘地瞪向温体仁。
“怎么?不服吗?要不要请东厂和你们好好谈谈?”
听他提到东厂,二人瞬间就怂了。
虽有不甘,但却不再敢顶嘴,捂着肿得得跟猴屁股似的脸,默不作声。
信王见气氛差不多了,这才出来圆场。
“几位大人莫要动气,莫要动气,和气生财嘛!”
“还是坐下来好好研究陛下的旨意,看看该如何将这‘改吏为官’之制更好的推行下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