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不比长安江南,刚刚建成不过甲子,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游览的地方。前面那条叫衔龙街,意在首尾相连形成闭环,和南越海滨的环凤街呼应,占据这两处,便算是天下一统了……”
肃州街头,异族商旅牵着骆驼马匹在集市上穿行,五花八门的口音此起彼伏。
许不令走在前面,含笑介绍着当地风土人情。
崔小婉头发还是湿的,跟在后面走走看看,心思却完全没放在周边建筑之上。
身为八魁之一,崔小婉外表自是极好的,刚刚出浴,脸颊滑腻似酥、白璧无暇,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身如弱柳扶风,又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柔软感,颇为引人注目。不过有祸国殃民的‘昭鸿一美’顶在前面,倒也没有哪个不长眼路人敢投来打量的目光。
两个人走了一截,许不令说了半天,不见崔小婉有所回应,略显词穷,便也停下了话语。
崔小婉此时才找到插话的机会,开口道:“喂,方才母后为什么叫我‘小白’呀?”
许不令冷峻不凡的表情一僵,眼神稍显怪异,轻声解释:
“嗯……小白的意思,是指单纯什么都不懂,湘儿挺在乎你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崔小婉见许不令不说真话,倒也不细可了,继续道:
“母后也是你的女人吧?我方才瞧见你抱着她进来,裙子都扯开了,你胆子真大。”
许不令点了点头:“这事儿说来话长,湘儿在长安救过我一命,所以我把她从宫里带出来了,你也知道,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崔小婉对这个倒是感同身受,偏头看了许不令一眼:
“你怎么这么多女人呀?”
“……”
这让我怎么回答……
许不令稍微想了下,笑容平和:
“按照古礼,为帝着有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诸侯王减半,我就这几个,不多吧?”
“……”
崔小婉皱起眉梢,思索稍许,觉得也有道理。按这种方法算的话,确实不多,在帝王将相中,还算是比较专一的;连满腹权术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宋暨,后宫都有好十几个嫔妃,还不算宫女。世上能像肃王许悠一样痴情到一夜白头的王侯,从古至今都没几个。
“在峡谷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好女色。”
许不令摊开手:“食色性也,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我就是好色。”
崔小碗还以为许不令要讲一大堆理由,没想到直接就承认,她展颜一笑:
“你好坦诚呀。”
“娶都娶了,再找些不被美色所惑的借口,不是自欺欺人嘛。”
“那你想把我从峡谷里接出来,是不是也是看上我了?”
“……”
许不令表情认真了些,摇头道:“这倒没有,当时看崔姑娘一个人住在峡谷里面,方圆数十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万一生个病啥的就出大事儿了。虽说素不相识,但吃了你的粮食,又住了两天,有能力的情况下总不能视而不见,那样良心上过不去。后来你不肯走,我其实还挺担心的……”
崔小碗眉眼弯弯:“我知道你肯定担心,所以就过来了呀。”
许不令脚步一顿,偏头看了崔小婉一眼,见其眼神纯净无暇带着些孩子气,倒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轻轻笑了下。
崔小婉在青石小道上并肩而行,继续道:
“你把知道的诗词再给我讲讲,我最不喜欢看书看到一半没有了,小时候在家里翻到些残卷,看的正入神,忽然就没了,能气的半个月睡不着觉……”
许不令深有同感:“断章狗确实挺遭人恨的。不过我记得的诗词也不多,你既然来了肃州,那以后日子长着,我给你讲讲看过的书吧,白蛇传、梁祝、金瓶梅什么的……”
崔小婉自然没有拒绝:“不许讲让人难受的,要听起来开心那种。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酸秀才,总喜欢写些生离死别、把夫人送给别人的桥段,看着特别不舒服。”
“那是自然……”
……
说说笑笑间,两个人来到一家小茶馆内。
许不令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一壶清茶,认真讲述起《白蛇演义》,虽然不记得全部,但大概剧情还是晓得,给玖玖讲的时候便已经加以改编补充,此时讲起信手拈来。
崔小婉和不讨厌的人在一起时,非常亲和,坐在桌子的对面,单手撑着脸颊,仔细聆听许不令绘声绘色的讲述,时而便会可几句听不懂的词汇。
而茶管的远处,街边的屋脊上。
身着布袍的贾公公,双手拢袖安静站立,昏黄的双眸打量茶馆。
瞧见男女对坐于桌前的场景,贾公公此时才显出几分恍然,明白崔小婉为什么心血来潮离开桃花谷了。
雪人终究是雪人,堆的再像、不会乱跑,但终究是死物,不可能一辈子陪在身边。
阳春二月,春风拂晓,峡谷里面那个雪人,恐怕已经在这春风中融化了。
若是崔小婉还留在峡谷,此时此刻坐在桌前,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件密密缝制的白袍,连和雪人一起欣赏满山桃花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现在,男女对坐在小桌前,除了场景天差地别,意境却和农家小院中一模一样。
那个身着白袍的男人,不就是坐在凳子上的雪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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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人影如梭,天空的春日,落入了西方的沙海,时间渐渐到了下午。
茶肆之中,男女依旧对坐小桌两侧,桌上放着几盘瓜子点心。
崔小婉认真聆听,拿着瓜子用手轻轻剥开,放在盘子里,堆满一小碟后,便推到许不令的面前,算是听书的打赏。
许不令喝了一壶茶,说的口干舌燥,不过崔小婉听的兴致勃勃,他自然也不好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依旧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故事。
只是这世道终究不止两个人,要做的事也不只是安安静静讲故事。
许不令正讲到‘白娘子喝下雄黄酒,许仙掀开幔帐’的时候,街道上忽然有驿使飞驰而过,背上插着八百里加急的黄旗。
肃州是边陲重镇,百姓皆是甲子前开国军卒的家眷后裔,对驿使的了解远超中原腹地,瞧见这架势,便晓得是长安城来了急讯,不是要派兵打仗,就是要调兵入京勤王了。
许不令瞧见驿使,连忙站起身来:
“崔姑娘,朝廷来调令了,我是肃王世子,得在场听宣,咱们回去吧。”
崔小婉正听到关键时刻,心里有点气,很想把瓜子壳扔到驿使的脸上。不过崔小婉虽然性格与众不同,对大是大非还是知晓得,并没有这时候干扰许不令的正事儿,站起身来柔柔一笑:
“去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认识路。”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还没回应,窗外便落下来一道人影。
贾公公站在窗口,轻轻笑了下:“圣上当是调西凉军入关中平叛了,世子去忙吧,老奴照顾崔姑娘即可。”
许不令见此也松了口气,抬手行了个礼,便走出了茶肆。
崔小婉站在窗口,想了想:“你忙完了,记得过来把故事讲完,不然我睡不着觉。”
许不令知道崔小婉有很重的强迫症,微笑道:“放心,我肯定讲完,玖玖也知道,你要是忍不住,可以找大白……咳,找宁玉合,让她带你去找玖玖。”
崔小婉有点不高兴:“故事得看谁讲,同一件事儿换个人讲,味道就变了。”
“知道啦。”
许不令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王府。
贾公公站在窗口外,目送许不令远去,忽然开口道:
“世子殿下入了关中,可还回来?”
许不令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过头:“贾公公怎么知道是我带兵入关中?”
贾公公呵呵笑了下:“看着圣上长大,圣上的想法知道一些。”
许不令恍然,想了想,打趣道:“这次恐怕是带兵去平叛,打完了自然回来,总不能学董卓待在长安不走了。”说着便飞身而起,消失在了楼宇之间。
贾公公略显不解,偏头看向崔小婉:“董卓是谁?老奴倒是没听过。”
崔小婉想了下:“《大汉王朝》里面的大恶人,我听他讲过,也是西凉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吏,入京勤王杀了十个太监,然后赖着不走淫乱宫闱,把皇帝的女人全祸害了……和他一样。”
贾公公琢磨了下,微微蹙眉:
“杀太监作甚,还好老奴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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