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过江面,带起涟漪阵阵。
已经在大玥来回奔走不知多少万里的楼船,再一次停靠在洞庭湖的入口处。
湖边的一块石头上,祝满枝双手持着鱼竿,认真看着水面的鱼漂浮浮沉沉。
松玉芙拿着个小竹篮,侧坐在跟前,眼巴巴的瞅着,有些怀疑地道:
“满枝,你这样能钓到螃蟹吗?听绮绮姐说相公今天会回来,我还想着给相公蒸螃蟹,本来要去集市买的……”
祝满枝自信满满,拍了拍比玉芙大的胸脯:
“集市上的螃蟹都是挑剩下的,哪有自己钓起来的好吃。”
松玉芙略显无奈,稍微琢磨了下:
“满枝,你不会是因为不会做饭,见我给相公准备螃蟹,所以想一起表现心意,才跑来钓螃蟹的吧?”
祝满枝自然是这么想的,她靠近了几分,认真道:
“阿芙,大宁小宁都叛变了,咱们现在可是报团取暖的姐妹,这点小事,难不成你还介意?要是介意的话就算了,我现在就陪你去集市买螃蟹。”
“我自然不介意,不过……”
松玉芙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竹篮子,有点发愁:
“不过要同进同退一起表现心意,也得有螃蟹吧?咱们都钓了一个时辰了……咦?动了动了……”
正说话间,水里的鱼漂动了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吃饵。
祝满枝顿时精神起来,拿着鱼竿左摇右晃,熟练地遛了半天,然后潇洒收竿,便从湖水里拉起一只又肥又大的……鳖。
祝满枝喜滋滋的表情一僵,提着大鳖看了看,丢掉又舍不得,想了想道:
“阿芙,你会蒸王八吗?”
松玉芙表情古怪,犹豫了下:“嗯……试试吧……”
楼船的甲板上,陆红鸾撑着小伞等许不令回来,瞧见两个小姑娘围着只王八发愁,摇头轻笑了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
相较于小姑娘的活泼,楼船的后方,则显得有点沉寂。
楼船后方的露台上,两盆春天种下的金菊,在朝阳下绽放出灿烂色泽。
崔小婉靠坐在躺椅上,目光却没有放在花上,而是抬眼看着天空的云卷云舒,愣愣出神。
离开桃花谷时,大雪封山,天与地都是白色。
她带着一个老头和一条狗,在雪面上留下三行脚丫,一走就是两千里。
抵达目的地时,正值春暖花开,她看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景色,和最感兴趣的人。
当时以为要在那个大花海里住一辈子,把所有花都种完,余生都不会再有其他追求了。
可住了没多久,便发觉曾经当作寄托的花花草草,变成了普通的花花草草,种再多再好看,又能如何呢?
然后又走了。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发,去了很多曾经去过的地方,还在盛夏暴雨如注时,回到了被她当作鸟笼的长安城。
不过这次到长安,却没有第一次坐着花轿入长安时的压抑,与之相反,还挺开心的。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去的地方一样,而待在身边的人不同吧。
转眼又到了秋天,春夏秋冬和往年一样交替轮换,这次经历的事情,却好似比以前二十多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可仔细回忆,却又想不起什么,好像就只有一个男人笑容……
秋日之下,崔小婉和在桃花谷里一样,靠在躺椅上看着云朵,心却不似往年那般安宁了,好像什么东西堵在心里,看不到摸不着,却让人心浮气躁、寝食难安……
露台后的房间里,萧湘儿在桌前摆弄着小物件,闲暇之余,偏头看了看窗外的露台,如杏双眸中,隐隐显出几分担忧。
自从离开西凉上了楼船,崔小婉便和萧湘儿住在一起,一晃半年时间就过去了。
朝夕相处,萧湘儿自是能感觉到崔小婉的变化。
最开始和在宫里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只喜欢做自己的事儿;后来慢慢都开始独自发呆,许不令每回来一次,发呆的次数就会变多些。
直到上次从长安城回来后,崔小婉几乎每天都会这样愣愣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不令上次离开前,曾私下里和她说过,让她多陪陪崔小婉,崔小婉喜欢独居不与人交流,在船上又无事可做,一个人和关禁闭似的在屋里呆着,迟早憋出病来。
萧湘儿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也想多陪陪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连麻将都不打了。可即便待在小婉身边,她又能陪什么?
小婉除开养花,就是喜欢听故事。萧湘儿肚子里的故事再多,也有讲完的时候,总不能现编。而且小婉现在好像连养花都没了兴致,连每天浇水都不上心,若不是她每天按时打理,两盆花早都被养死了。
崔小婉靠坐在躺椅上,纹丝不动,看起来很宁静。可这种没有半点生机的宁静,更让萧湘儿感到担心,就这么看过去,说露台上躺了个死人都没什么问题。
萧湘儿看了片刻,还真怕崔小婉就这么躺在椅子上合了眼,想了想,拿起浇水的小壶,走到了露台上,偏头看了眼。
崔小婉眼神微微动了下,转眼看向旁边的萧湘儿:
“母后。”
一句话打招呼后,便也没了下文。
萧湘儿见崔小婉没什么异样,暗暗松了口气,明艳脸颊上带着笑意,给两个花盆浇水,随口道:
“小婉,你的菊花真好看。”
说到这里,萧湘儿想起了什么,暗暗骂了许不令一句,站姿也有点不自然。
崔小婉脚尖轻点,躺椅便开始摇摇晃晃,她看了看两盆艳丽的花儿,轻轻点头:
“是啊,母后这么喜欢,许不令瞧见,应该也很喜欢。”
那是,他就好这口……
萧湘儿抿了抿嘴,觉得话题有点歪,便跳过了这个话题,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微笑道:
“小婉,你是不是想许不令了?”
崔小婉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认真点头:“肯定想啊,母后就会那几个故事,都倒背如流了,他会的多一些。”
萧湘儿稍显不满,抬手在崔小婉肩膀上戳了下,打趣道:
“嫌弃我会得少,故事讲完没用了,就开始想别人了?”
“怎么会呢。”
崔小婉展颜笑了下,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转而趴在了扶手上,脆声道:
“母后,换我给你讲吧,他给我讲了好多。”
萧湘儿见小婉活泼了些,自是点头:“好啊,不过他那些哄姑娘的段子,我基本上都听过。”
“不一定,他给你讲过嫪毐的事儿没?干的事和他差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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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不令快马疾驰,中午时分,来到了停靠楼船的岸边。
钟离玖玖坐在背后,抱着许不令的腰,沿途一直说着寨子的事儿,明显是真的着急。
毕竟是自己亲媳妇,许不令有点心疼,柔声安慰间,翻身下马快步走向楼船。
抬眼看去,小婉和湘儿坐在露台的躺椅上说着话。船舱里面,隐隐能听到陆姨的声音:
“王八不是这么蒸的,唉……还是我来吧……”
许不令略显疑惑,不过有事在身,也不好此时跑去探究竟,带着钟离玖玖便上了楼船二层。
楼船二层的书房里案卷成山,萧绮坐在书海之间,已经等候多时了。
瞧见许不令和钟离玖玖走进来,萧绮也没有过多的嘘寒问暖,起身开口道:
“相公,南越的事儿有点蹊跷。”
许不令关上房门,还未曾开口,一直操心老家的钟离玖玖,便紧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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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绮姐,什么蹊跷?寨子怎么样了?”
萧绮站起身来,在软塌旁坐下:“昨天连夜派人去打听,我发现,只要是从柳州一带逃过来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飞水岭山寨的事儿。说是朝廷抓壮丁遭了灾,但其他寨子都是按照规矩出人打仗,只有玖玖和楚楚所在的寨子被清剿,清剿只是抓走了人,特别是寨子里几个有些名望的老人,去向无人知晓。
楚楚是当代八魁,在江湖上名声很大,以前在洪山湖和幽州,都和相公有过接触,只要有心打听,肯定会知道楚楚在相公这里。
相公,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暗处放消息,引你或者玖玖、楚楚去南越?”
钟离玖玖听到这里,先是觉得有道理,可细想又摇了摇头:
“这不太可能吧,寨子里就几百人,还是南越的。相公对我和楚楚再好,这么小的事儿也不可能亲自出马,派两个高手过去就行了。”
许不令也觉得有点牵强。柳州在千里开外,昨天去吃饭也是临时起意,遇见董青更是碰巧,不可能有人能提前安排好。
而且南越一个小寨子,引他这人间无敌的煞星过去作甚?引狼入室?
不过阴谋算计这东西,只有在正常人想不到,或者想到都不会重视的地方,才会有奇效。
南越的寨子出事,玖玖明显很着急,肯定会跑回去看看。若是有人以有心算无心,挟持了玖玖或者楚楚,那就能威胁到他了。
许不令稍微思索下,脸色微沉:“也不是没可能,谁这么大胆子,主意往我头上打?”
萧绮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能不留意。相公去南越的时候,还是多注意一些。”
钟离玖玖听见这个愣了下:“既然觉得可能有埋伏,还让相公亲自过去作甚?派几个高手回去看看就行了,总不能往陷阱里跳。”
萧绮脸色认真:“过江平四王,最快也得开春,西凉军从岳阳南下,去柳州最多二十天,趁这个机会把南越打清醒也不错。相公带着玖玖进南越看看,然后‘失踪’。我让西凉军跟在后面,到时候直接进去找人,南越敢拦,直接开战即可……”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本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南越迟早要打的,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既然军队闲着,陪媳妇回娘家顺手灭了也没什么问题。
钟离玖玖倒是有点蒙,小声道:“绮绮姐,就寨子里出了点事儿,怎么忽然就打起南越来了?没必要为我闹这么大吧?”
萧绮微笑了下:“只是顺路罢了。既然寨子里的父老乡亲出了事儿,你和相公就先出发回去看看,我让杨尊义带两万西凉军随后启程,大队行军速度肯定没你们快,你们也不要太掉以轻心。”
许不令斟酌了下,觉得没啥问题,便也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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