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在秋风镇呆了很多年,知晓秋风镇的底细,每年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跑过来,大半折在了镇子外面,陈思凝和祝满枝都带着兵器,年纪也不大,显然被老妪当成了出门乱闯的江湖小侠女。
陈思凝知道老妪是善意的提醒,抬手接过茶碗,微笑了下:
“多谢大婶儿关心,我有分寸。”
老妪见此,也不多说了,放下茶壶,又坐回了火炉旁。
陈思凝喝了两口茶水,见老妪为人和气,开口打听道:
“大婶儿,近些日子,可曾瞧见一个男人,驾着辆马车经过?应该是孤身一人,其他的倒是不清楚。”
虽然描述有点少,但在秋风镇已经够了,因为这个地方很少有人单枪匹马地行走,特别是驾着车的,多半都带着护卫。
老妪听见这描述,微笑点头:
“前两天是有一个,没在镇上停留,直接往凉城方向去了。”
陈思凝心中微微一喜,知道找到了许不令的线索,感谢道:
“多谢大婶了。”
老妪颔首示意,倒也不多问。
祝满枝算完了姻缘,心满意足地掏了银子,来到桌子旁坐下,瞧见茶肆里没有外人,只有一老一少,对两人的身份显然有点好奇,开口道:
“老婆婆,听说秋风镇卧虎藏龙没有寻常人,您不会也是隐于世外的高人吧?”
小桃花从茶肆外起身,坐在了老妪的旁边烤火,闻言摇头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高人,秋风镇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贼,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劝奶奶回家待着,奶奶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想走罢了。”
“哦……”
祝满枝似懂非懂,想了想又道:
“老婆婆年长,应该晓得草原上好玩的地方吧?我们是从太原那边过来的,还是第一次来这边。”
太原如今也在北齐治下,过来的商客挺多,也算不得稀奇。
老妪回想了下,微微点头:“草原上风景好的地方多得是,不过我去的地方很少,除开归燕城那边,就记得最东边草原上的呼伦湖,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地方,牧草丰盛遍地牛羊,不比世间任何地方差,不过距离有点远,得从辽东往上走,你们俩怕是去不了。”
陈思凝是南越的公主,对三国地理自然有所了解,听见这话,微微点头:
“听说是挺漂亮的,以前草原上的拓跋王庭就在那里,好像几十年大齐的铁骑才收复那块地方,现在是大齐的马场。”
这算不得什么秘密消息,毕竟北齐出产良种战马的地方总共就那么几个。
老妪神色很平静,想了想,含笑道:
“是啊,说起来,这事儿朝廷做得还有点不仁义。”
“嗯?”
小桃花听见这话,稍微愣了下,开口道:
“奶奶,你怎么说这个?让朝廷知道要杀头的。”
老妪被小桃花叫奶奶,显然不怕杀头,见几个小姑娘坐在跟前,可能也是年纪大了想聊聊天,摇头轻声道:
“本就不仁义。当年,拓跋王庭的单于,就没想着和大齐兵戎相见,几十年来岁岁进贡,也没冒犯过大齐。大齐这边倒是咄咄逼人,每年索要的战马倍增,拓跋王庭实在撑不住,有一年没凑够马匹,大齐就以藐视宗主为由,准备发兵……”
陈思凝对这种事儿,可谓是感同身受,大小国之间本就是大鱼吃小鱼,弱的一方只有被欺凌剥削的命,连南越都是如此,年年被大玥压榨还得陪着笑脸,生怕大玥找到借口发兵攻打,就这种情况下,许不令还是找到借口,带兵把南越除名了。
北齐虽然弱与大玥,但放在草原上那就是脱缰猛虎,吃个只有十余万牧民的拓跋王庭,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陈思凝思索了下,询问道:“然后大齐就以这个名头,对拓跋王庭出兵了?”
老妪摇了摇头:“还没有,当时拓跋王庭知道大事不妙,想方设法用牛羊补足了战马的空缺,才免了兵祸,为防再惹怒了大齐,又让单于的女儿,呼伦湖畔最美的花儿拓跋灵,去了归燕城。
拓跋灵为了保住族内百姓,本想入宫当齐帝的妃子,结果在归燕城,先遇上了个王侯子弟,两人一见钟情,那王侯子弟也有点地位,当时就保证,有他在一天,拓跋氏族就不会消亡,拓跋灵相信了,嫁给了那个王侯子弟。”
陈思凝听到这个,心中微微一颤,毕竟老妪说的事儿,和她目前正在遭遇的事儿,有点相似。
陈思凝犹豫了下,询问道:
“那结果呢?”
祝满枝捧着肉包子旁听,闻言摇头道:
“结果还能如何?你不是知道那什么王庭没了嘛,肯定是那个王侯子弟言而无信了。”
老妪摇头叹了声:“也不算言而无信,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没关系,答应得再好也是枉然。拓跋王庭占据了最肥沃的草原,又没充足的兵力守住,只要北齐有需要,征服那片草原是必然的。当时带兵去的,还是那个王侯子弟,理由是‘国事为重’,他不得不那么做。”
陈思凝听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老妪说的很有道理,只要有需要,即便是她嫁给了许不令,为了国家利益,该把陈氏一族斩草除根,作为掌权者的许不令,恐怕也不会手软半分。
可不嫁给许不令,陈氏连这点渺茫的安全感都得不到,她又能如何?
祝满枝心思聪慧,知道陈思凝把这事儿当成了前车之鉴,连忙打了个哈哈:
“都过去好久的事儿,不提也罢,吃包子,吃完还得赶路呢。”
陈思凝抿嘴笑了下,也没有再多聊,转身小口吃起了包子,吃完后便和满枝翻身上马,朝着凉城方向行去。
小桃花坐在火炉旁,待两人走远后,才看向老妪,小声道:
“奶奶,你好像第一次说这个。”
“陈年旧事,刚想起来罢了。”
老妪慈眉善目笑了下,没有再多说,只是看了遥远的北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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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镇每天经过的人很多,可能如陈思凝所说,没有几个能打的,但能在这里行走的人,也绝对没有普通的贩夫走卒。
左清秋已经获知许不令来了北齐的消息,作为出关必经之地的秋风镇,不可能不设置眼线。
祝满枝和陈思凝骑着马走过小镇长街,从北方的街口,朝着凉城方向行去。
街边一家赌档中,在门口晒太阳的小厮,站起身来,走到隔壁酒铺围栏外,眼神示意快要消失的两道背影:
“这两人都是女扮男装,不像是上面所说的人,两名女子来秋风镇太突兀,那两匹马虽然有遮掩,但明显是好马,身份恐怕不一般,要不要查一下?”
酒肆里的掌柜是北齐御拳馆埋在秋风镇的暗桩,御拳馆和缉侦司一样,是朝廷的谍报机构兼暴力机关,两者职权也相差无几。
老掌柜也注意到了经过的两个外来人,稍微思索了下,点头道:
“恐怕是关内过来的游侠儿,派人查清身份即可,只要和那人无关,不必过多注意。”
小厮点了点头,转身退了下去,片刻后,一只信鸽从赌档后方飞向北方的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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