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凌夏浔就听到荼在他房门外敲门,说是白年年来了。
他洗漱之后就坐在外厅的主位上,随意的纯黑色大衣配黑色卫裤,里头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头上的微分碎盖因为没有用发胶打理似有若无遮住了眉毛。他坐下后,立刻抬起穿着纯黑色的拖鞋的脚翘着了二郎腿,细长的小腿搭在另一只大腿上。
荼把白年年带进来。
凌夏浔单手撑着头,侧脸朝着右侧的椅子扶手,拇指和食指不断在自己两处脑门揉捏摩挲。
白年年在外厅中央站定。
“我拿到了。”
凌夏浔随意招手,荼得到授意上前要拿过白年年手里的印章。
白年年护着自己的手提包后退。
“让和禾先过来。”
凌夏浔放下手慢慢身体往后靠,他正坐在高位上睥睨白年年,白年年护犊子似的动作和紧张盯着他的眼神,凌夏浔只觉得好笑。他弯侧起一侧的嘴角,黑色的眸子如同无人的深夜巷子无尽的深邃和趋黑,让人越是紧盯着就越是害怕,总能从里头想象出什么怪物的形状。
“你以为你有的选吗?”
“你们出不出的去这座宅子,选择权在我,而不在这枚章的真假。”
“懂吗?”
“拿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在整座客厅里回响。
白年年看着他微微弯起做假笑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
谁先谁后只能凌夏浔说的算。
四十一去拿。
白年年乖巧的递出来。
东西被荼拿着和提前找出来的合同里盖着的邱家印章做比对,凌夏浔等着荼的结果。
几分钟之后,荼朝凌夏浔点头示意事成。
凌夏浔招手让人把东西送上来。
“干的不错。”
他眸子里的深邃似乎又深了一点。
不等白年年再次央求,他主动放人。
“把人带出来。”
十几分钟之后,荼四十九押着被麻绳绑着的沈和禾出来。白年年赶紧迎上去,荼走开之后,她立马解开沈和禾身上的麻绳。左右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痕。
“和禾。和禾你怎么样?”
她一边关怀沈和禾,一边余光还能看见凌夏浔的对她的打量。他深渊似的眼睛不知道在预谋什么。所以她立刻就要拉着沈和禾走,此地已经万万不能久留,她甚至来不及细细检查她的伤口。
“我们走吧。”
沈和禾却站在原地不动,她的脸朝着凌夏浔,眼睛已经看见凌夏浔手里拿着的印章底下的字。
“他手上拿的什么?”
白年年还来不及遮掩,凌夏浔就已经残忍的说出真相。
“邱家的印章。”
沈和禾本就皱着眉头,现在更是瞪着眼睛就要往凌夏浔的主位上冲,白年年拽不住,人到台阶下才被荼四十一和四十六伸手拦下。
“邱家的印章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气呼呼得站在那,欲上去不得。
“你姐姐要来给你赎身,自然得给我一些东西作为交换,这样才能叫做公平的买卖。”
凌夏浔松弛的坐着,身体侧向一侧的扶手,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把玩手里的印章不断抛起接下,说话的语气皆是逗弄,但也并不看她们,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
沈和禾听闻便立刻转身朝着白年年怒吼。
“你把印章给他,我们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和禾,那只是身外之物。”
“没关系的。”
她上去拉扯她走,又被沈和禾挥手甩开。
“有关系。”
“我要钱。”
她扭头看向凌夏浔,眼里是狰狞的恶毒。
“凌总,你把我该得的一百亿给我,这枚印章就归你怎么样?”
凌夏浔不怒反笑。
只是他眉眼里没有真的笑意,深邃的眸子也没有波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和禾往前一步,拢好自己身上的外套,她趾高气扬的抬着脸和语气。
“当然。”
“如果我现在出去申报邱氏印章丢失,从现在开始,您手中的那枚印章就已经失效了。您难道不打算花一百亿给我一个封口费吗?”
“这一百亿,您轻轻松松就可以用这枚印章从合同里赚回来。”
“而我只是向您要了一点皮毛。”
沈和禾笑得嚣张。
凌夏浔倒是许多年没见过这样胆大的货色,他眉眼里的戾气就如墨水倒进了池子里,是化开来但绝不是淡了颜色,他后靠在椅子上坐在那不动,睥睨沈和禾,后者也胆大的仰着脑袋和他的对视较劲。
他呵笑一声起身,随意招手,荼四十一便押着人丢出了苏林别墅。
沈和禾因为被拉扯和扣押肩膀扭捏的疼痛而不断发出叫唤声,白年年紧随其后出去。
凌夏浔慢悠悠得独自走到里厅后院去。
荼四十六紧随着站在他身后。
他一路走到梧桐树旁,随手折下一枝伸到他眼前来的枯枝在手里把玩,折断的断面是凸起的锋利,他摩挲那一处处尖锐,触感除了尖锐之外并不讨厌,他用力的把断面戳在大拇指的指面上,拿开之后还留下大小不一的凹洞,就是可惜没有一根尖刺让他见血。
他微微侧脸,四十六只能看见他一点余光。
他把那根枯木枝递给她。
“我向来讨厌勒索。”
“还没有谁能逼迫我做事。”
四十六用双手把枝条接下,话里的意思她也接下了。
“是。”
她微微作揖之后,退几步转身从屋檐外翻出去。
凌夏浔站在树下用刀具轻轻把切面磨平。
那段录音,凌夏浔在中午之后才算是终于看见。
他反复听了很多遍。
里面有些许字眼都被凌司如呜咽得吞下去,他并不能听得清楚,话里也总是断断续续的,起初使劲压抑着哭声,最后喘不过来气,成了压抑不住的恸哭,是凌夏浔没有料到的,这么多年,凌司如并不曾在他面前哭。更别说是放肆的恸哭。
他弯起一只膝盖踩在围墙上,一只沿着高大的墙壁自由的垂落着,他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背靠着窗槛静静得坐着,侧头看着外头的云卷云舒,秋风混着烈日的温度照在他的全身,他身上一半明媚一半的阴影晦暗,他后来只是静静坐着。
直到日落西山,他才从窗台上下来。
他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往外走。
或许陆相挽会是知道凌司如最多秘密的那个人。所以他开着车自己去了花溪别墅。
一辆纯黑色布拉迪轰鸣声趋远。
花溪别墅里,凌夏浔往里走,顺着动静走近厨房,他环顾四周只有陆相挽一人站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头。他止步站在她后头的门口倚着门槛,双手交叉抱胸,右侧的肩膀靠着门,站姿略流氓。
“你找我?”
他出声之后,陆相挽才扭头看他。
她关了油烟机和煤气,和凌夏浔见面还因为生疏有点尴尬。
“你回来了?我煮了云吞面还加了鸡蛋,你要不要吃一点?”
凌夏浔下午在房间里反复听凌司如的录音,过了下午的饭点也还没有吃过东西。先前他并不觉得饿,到这闻了面香之后,才突然听到自己肚子叫。
“我不吃外人煮的东西。”
“你有事直说。”
陆相挽当然不介意他称呼自己是外人。
他转身走到里厅,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半个身子随意躺靠在沙发上。
“你收到录音了吗?”
陆相挽还在厨房里没出来。
“嗯。”
凌夏浔敷衍式回答。
陆相挽端着面碗出来,坐在里厅的餐桌旁开始用餐。
“哦,那就好。”
之后陆相挽就安安静静的吃着面,没有动静,凌夏浔坐在她身后只能偶尔看见她低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