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从来没有爱过陈也。

    “没有。”

    陈也不敢问出口的问题，被贺寂州问得一清二楚，许懿立马就想到陈也全是血的那张脸和那本日记，所以愣了会才说话。她的脸色因为那段回忆变得更差，视线从偌大的空白到模糊才慢慢能看见眼前的景象。她走神了。

    “看着我！”

    贺寂州的眼眸压得低。他看见了许懿脸上的悲伤和她眸子低垂的小动作。他死死盯着许懿看，所以低吼要许懿转过来，他最讨厌许懿逃避和撒谎的样子，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直直青筋暴起发麻。

    “没有。”

    许懿转过来看着贺寂州的眼睛又斩钉截铁说了一遍。贺寂州疑神疑鬼，不论她回答得快和犹豫在他听来都不对。他在打量许懿眸子里有没有撒谎的晃动。许懿静静站着和他对视任他看。

    “你爱不爱我？”

    他问得突然，许懿眸子频频震动。确实不爱了。但贺寂州一定不爱听。许懿看着贺寂州的眼睛根本就撒不出谎说爱他，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折磨了，她一点都张不开嘴，只能就那么盯着贺寂州的眼睛。

    “这很重要吗？”

    许懿冷冷看着他。贺寂州伸手去用力握掐着她的手臂。他的心跳快，手微微抖，只是用力握着许懿的胳膊看不出来。许懿低头看一眼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再抬眼看他。

    “是。”

    贺寂州想要她的答案。又不想要她的答案。他要她真心说她还爱他。许懿和他对视看出来了。所以冷笑。扯起嘴角又慢慢放下，眸子微微左右晃动打量着贺寂州的嘴脸。她的眼里没有微细的光，只是那么看着贺寂州晃动的眼眸。

    “如果我说是，你可不可以让我安葬他。”

    那意思，就是不爱了。是吗？

    贺寂州握着她手臂的手更加用力。许懿手臂疼痛难受不自觉蜷缩着想要躲避他捏挤的动作，她用另一只手伸手去掰扯他的指头，她的手臂神经受到挤压连着五指指尖全部发麻发抖。

    “放手。”

    “你为了埋他，可以不择手段是吗？”

    他边说边拉着她手臂突然就往自己这边扯，许懿踉跄一步倒靠在他怀里，只能被迫贴着他的身体站着。她根本就挣扎不开他的手。

    “不是。”

    她真的很疼，气急也只能抬头瞪着贺寂州眼睛。但说的‘不是’是真的。

    “那就说你爱我！”

    贺寂州朝她吼，吼急了眼眶变成红色。他的脸在她眼里微微发抖，连带嘴唇和下巴。许懿手臂真的很疼，她已经使劲挣扎，但贺寂州一定要抓着，哪怕她已经张口咬了牙印，他抓着她的力度也没有抖动一分。

    许懿安静下来，因为她没力气挣扎。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静静站着，许懿垂眸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渗出来的血珠子。一颗颗圆润饱满的血红珠子立在他手背的血管上。她的气息不稳，胸口起伏越发得急切，她憋足了劲才做得到抬眸看着贺寂州的眼睛。

    她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我爱你。”

    许懿轻轻说，她说完了笑。同时勾起两侧的嘴角看起来一点也不嘲讽，这就是贺寂州要的。他慢慢松开手然后垂落在自己身侧，微微随着惯性前后摆着，脚下慢慢退后两步站着，许懿还看着他，两人还是对视。可贺寂州不开心。

    他分明得到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没得到，这句话就跟个笑话似的，是许懿对他的嘲讽。他看着许懿的眼睛，他眼神慢慢从惊讶到难过到最后的恶狠狠的，但就是张嘴又说不出来话。他推着许懿的肩膀推她让开，他从她身边走过去。慌乱逃跑。

    “那请问，我可以给他收尸了吗？”

    才走两步，两人刚刚好才背对背站着。许懿的话就让他顿住脚步，急刹停在那。有关于陈也的事，她就可以说话这么温柔。和他就一定要势不两立。贺寂州似乎蜷缩的身体慢慢挺直腰背，他站在那不说话，许懿知道他没走。

    两人背对背站了半分钟。

    贺寂州略微转回头去看她，他的余光看见许懿没转身。他咬紧牙关然后慢慢松开。

    “随便你。”

    许懿听见他走开的脚步越来越快，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她才连忙转身提着裙摆往楼梯台阶下跑，庄一就站在台阶底下候着。许懿下楼梯的脚步声吸引他回头，他急忙就走上去扶着，许懿有身孕，他时刻谨记着要护着。

    “他的尸体呢？”

    许懿立马放下裙摆站在那，她的位置高他五六个台阶，他要微微抬头看着她。但她把他问懵了，他眼珠子左右转，仔细回想了一会‘她口中的他’是谁，但许懿会问的应该只有陈也。庄一不太敢告诉许懿。

    他低头不说话的样子，让许懿很不安。许懿以为顶多就是随处就埋了。但庄一的表情很不对。许懿伸手拎着他的领口，拽着他的衣服摇晃。

    “说啊。”

    “老大让，剁碎了做花肥。”

    庄一说得吞吞吐吐的。

    但许懿听清楚了。她拽着他领口的手在发抖，背上突然就有凉风吹来似的，她的身体好冷蜷缩着慢慢要蹲下，她张开嘴要问但下嘴唇在不停地抖，眼里的眸子在晃。庄一被她紧紧抓着领口又不敢在台阶上挣扎，试图扶着她，但又不敢踏出循规蹈矩上下级的规矩，双手只能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臂。

    “我问你，他的尸体呢？！”

    “把他还给我！”

    她眼眶变得猩红。眼眶里变得模糊，起了雾似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要问老大……”

    贺寂州亲眼瞅着许懿迫不及待跑下来，此刻他就站在台阶上微微靠后的位置，庄一能看见他握着拳头站着，许懿背对着丝毫不知情。她只知道用力拽紧庄一的领口，她现在全身吓得发软，唯一的力气全在手上。她不敢想象陈也尸骨无存的样子，她脑子里是陈也全是血的尸体。

    “你的老大，他同意了。立马带我去见他！”

    庄一看一眼贺寂州，他站着不动，许懿拼命拽着他，庄一只能带她到屠宰场。屠宰场在另一座山底下。许懿从没来过，废弃的场子外没有卷帘门，只有几条从门顶上垂下来的厚塑料不透明的帘子垂搭在地上掩饰着门里头的景象。

    车子刚刚停稳，许懿就开了车门下车往里头冲过去，通过那些风吹不动的厚帘子往里头看，她依稀间能看见有几个人站在里头。这里好臭的血腥味，许懿反胃得想吐，可她只能往里头使劲跑，她嘴里拼命祈祷陈也没事。

    庄一追在她后头。

    “滚开。”

    她推开帘子站在那群人背后大声呵斥。有人转过来看着她露出了遮挡的缝隙，她从缝隙里看见有个人就躺在偌大的砧板上。庄一这时候才追上她，他知道许懿看见了。因为许懿瑟瑟发抖站在那。

    “太太……”

    他伸手试图去扶她，但被许懿大力甩开。她转身瞪着他，两只红眼眶里突然流出来几滴眼泪挂在脸颊上。

    庄一退后几步不敢再拉着她。

    她伸手擦干净眼泪，转身往前走。刽子手不认识她，拿着剁骨头的刀挡在她面前。高高的个子顶着肥大圆滚的肚子，恶狠狠的眼神就那么盯着许懿。许懿脚下没停，眼看就要走到那把刀底下，庄一才呵令所有人退下。

    “还不全都滚开！”

    “是。”

    许懿走近那座偌大的台子。只是双手颤颤巍巍地搭在桌子立起的边沿上。砧板上的，她没敢碰。许懿从砧板的这头慢慢看到那头，眸光一下一下地停顿。她拽着边沿的手用力，以至于大拇指指甲里扣着脱落的漆，白皙的指尖也多了几层黑色的油漆。她的眼框慢慢变得粉红，在苍白的脸色衬托底下，只能看见那抹粉。

    “陈也，我来了。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