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呀,能和姐姐聊聊,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吗。”
或许是看到我表现不错的份上,林忆疏难得开口:“看书,写字,习武。”
“额……这是爱好吗。”我困惑:“我说的爱好,指的是玩的一类的,你这怎么听也是学习吧。难不成是你言伯伯逼你的?”
“不是。”林忆疏道:“言伯伯人很好,他从未逼迫我做什么,只是……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
“为什么呢?你这个年纪,无论是什么样,都应该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玩耍呀。习武也太早了,读书写字,额……我上次收拾你的书时,你看的书也有些超前了,真的能看得懂吗。”我不太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什么天之骄子,成为什么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他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了。
那些我们这一辈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他们能过我们羡慕的一生呢。
“未央宫里的人,都看不起我和嬷嬷。”林忆疏道:“虽然言伯伯对我很好,但我来历不明,无权无势。清儿嬷嬷不是晋国人,有时候听不懂晋国话,被他们议论侮辱也是常有的事。我只是想,再强大一点,就可以保护嬷嬷,可以不让言伯伯为我担心了。”
“小殿下……”
“外界都传,言伯伯对我好,不过是他没有名正言顺的孩子,等到言伯伯有了皇子,就会把我丢出去的。”
“那你相信吗。”
“不信。”林忆疏道:“言伯伯说过,无论如何,我都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从小到大,言伯伯对忆疏的好,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无论未来如何,忆疏都想长大,替言伯伯分忧。”
我看着林忆疏坚毅的神情,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那你,好奇过自己的父母是谁吗,你……你想不想他们……若是他们回来找你,你……”
“忆疏没有父母。”林忆疏道:“姐姐不必在问了。”
我想坦白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你言伯伯说,明日不上学。你打算去哪儿玩。”
“我要去城中找师父。”林忆疏道:“每七日都要去一次。”
“你师父?”
“嗯,一个江湖郎中。”林忆疏道:“他教我医术和毒术,言伯伯的身体很不好,我师父经常会入宫为他调理。后来来来去去总是麻烦,言伯伯要他在宫中住下他也不肯,便把方子传给我,言伯伯身体不舒服时,我也能帮上忙。”
“苏言……他身体还是不好吗。”
“还是?姐姐之前也知道?”
“嗯。”我道:“你忘记了,我说过,我以前是你言伯伯的学生。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不好。”
“我忘了。”
“……”我一拍脑门,道:“你师父叫什么?”
“死鱼。”
“死鱼?哪里有死鱼?”
“我说我师父叫死鱼。”
“啊哈?这么奇葩的名字。”我道:“难道不是应该叫夜小马吗。”
“夜小马?没听说过。”
死鱼这个名字,我也没听说过,在我强烈要求之下,死缠烂打之下林忆疏终于答应带我去见他的师父死鱼。
我和林忆疏出了未央宫,一路来到城中一处十分偏僻的角落。推开门,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男人映入眼帘 他的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年纪却不大。我哑口无言,激动得说不出话,又仔细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夜小马?”
男人闻声看我,半晌才道:“林小隅?”
“夜小马是谁,师父你和这位姐姐认识?”林忆疏看着我俩,不解。
我看着夜小马,他的样子着实不太好认,从前的他,虽然爱喝酒,嘴臭,但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像极了云游四海的闲散仙人。但此时的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要不是他们出尘谷人寿命长,这些年的面目没怎么变,我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林小隅……你……你回来了?”
“小马……”
夜小马将我们带进屋,我坐在他的桌前,他替我倒来一杯茶,道:“龙井上好的,你尝尝吧。”
他的屋子里,满是酒味,我被熏得晕头转向,林忆疏看出了我的不适,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道:“师父,小疏与您说过多次了,您还是少饮酒,饮酒伤身,您总是不听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夜小马将林忆疏赶出去:“出去出去,去东边的院子里,把师父的药草拿过来,今日教你做一味药。”
夜小马把林忆疏支开后,便道:“你没告诉他?”
我摇摇头,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我怕他会恨我,不敢告诉他。”
“这些年,他全当自己无父无母,或者父母都已经死了。”夜小马举起酒葫芦,一饮而尽:“外面风言风语的,久而久之,他自己也难免会信一些。”
夜小马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搬东西的林忆疏,道:“像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孩子侧着脸,一半在阳光下,明媚得就像那个人。
“是啊……像极了……”
“真的像……”夜小马再喝一口,“他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
“你也算看着他们俩长大的。”我道:“我本以为你的性格,会把他送来京州后就离开的,不曾想你竟……”
“出尘谷毁了,云游四海,却无所依。”夜小马道:“剩下的族人,安排到另一处了,我偶尔会去看他们,只是……只是不舍得离开这里。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他爹,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谁也没有离开一样。”
夜小马眼中波光粼粼,他再饮一口,颤抖地问道:“苏凌死了吧。”
“死了,我离开的时候,他几乎暴毙,他必死无疑。”
“好……好……”夜小马笑起来,再饮一口,他没有喝下去,酒水顺着他的下颚咕噜咕噜流了出来:“可是死了,死了怎么活呢?他就算死了,我的小殊还是不在了,他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