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和珅长叹一口气，伸手把徐翠搀扶起来。
“本尚书也知道你丈夫死的冤枉，可这京兆府诸位大人不让我户部多管，本尚书也是无能为力啊。”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徐翠道：“不如这样，你去皇城外敲闻冤鼓，本尚书舍下这张老脸，帮你面圣，你当面跟圣上喊冤吧。”
这两段话说的轻巧，却险些把京兆府一众官员魂儿都吓出来。
闻冤鼓！
面圣！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要是敲了闻冤鼓，面圣陈情，他们这些京兆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完蛋。
知道内情者如通判，更是透体生寒。
京兆府调查他能帮忙使劲。
可要是传入圣上耳中，说不定就让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会留情吗？
到时候他也不需要担心官位了，脑袋掉了，乌纱帽总不能挂脖子上。
听了和珅的话，王福的心也凉了半截。
他看向通判，通判畏畏缩缩不敢对视，看向其余官员，他们的眼中也带着恐惧。
“诸位大人，你们觉得和某说的如何？”
和珅笑吟吟扫过众人，最后一转，落在崔奕身上。
后者打了个激灵，强笑道：“和尚书说笑了，审案申冤本就是我京兆府的职责。”
“既然海大人说已经不必调查，那不妨在我京兆府审理此案，我等没有分毫意见。”
说完，崔奕扭头看向一众京兆府官员。
堂堂京兆府二把手都放弃抵抗，其余官吏纷纷附和。
“崔大人说的是，和大人请上座。”
一个官员让开位置，指着上方府尹的位置。
和珅摆摆手。
“不必了。”
他来到一名书吏的位置，后者识趣让位。
和珅将椅子搬了出来，放在一排衙役身边。
“我就坐在这吧。”
“海大人既然想审案，那便由海大人坐堂吧。”
海瑞表情坚毅，撩开下摆上了府尹王福的位置，其余官员纷纷就坐，唯有王福一人站在原地，宛如枯藤的脸上一阵青白。
“王府尹，你也找个位置吧。”
和珅淡声道。
王福左右看看，正堂之上哪儿还有位置。
他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官员们对这位顶头上司心有同情，却没有任何一人多嘴，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没看见。
啪！
惊堂木在海瑞手下发出清脆震响。
“衙役何在，将刘方带上堂来！”
刘方，是王福最新找来的证人，污蔑徐翠指使他给李傅送钱。
两名衙役将刘方押上堂来。
刘方心中疑惑，抬头一看，正对上徐翠那双通红的双目。
徐翠心中愤怒，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她信任海瑞，相信她能为自己丈夫申冤，没再哭喊。
可看见诬陷自己的刘方，却也忍不住骂道。
“你为何诬陷我！我何时让你给李傅送过钱！”
刘方吓了一跳，刚想反驳，海瑞也喝道：“刘方，我问你，你为何要给李傅送钱，是谁指使的！”
海瑞头悬正大光明，看着刘方的眼神不怒自威，直将后者吓得跪在地上。
刘方不知道，之前那位大人为什么站在旁边。
可不妨碍他心中忐忑。
“我……”
“刘方，本官警告你，这里是衙门正堂，你若是敢继续诬告他人，别怪我对你追责！”
刘方身子抖动了下。
“海大人，您既然审案，当知不可威吓人证。”
王福忍不住开口。
海瑞冷漠转头，哼道：“本官可不会用刑。”
王福心中吃瘪，还想再说，坐在下方的崔奕和和珅同时看来。
前者脸上带有祈求，后者笑吟吟看着他。
嘴唇蠕动了下，王福心中泛起挫败感。
现在的他，在京兆府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刘方，李傅也在这，你若是不说，我就让李傅说，届时可别怪本官治你的罪！”
刘方又是一哆嗦，心中恐惧之下，连忙磕头。
“大人赎罪，小的交代，小的这就交代……”
“说！”
“一个多月前，一个叫王丰的公子找上我……”
王丰二字刚脱口，已然在京兆府一众官员心中掀起波澜。
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暗叹，不知道内情的人，也知道自家府尹大人的公子，正是叫做王丰，心中惊奇，不知道王丰怎么跟这刘方这等小厮扯上了关系。
“……就这样，王丰公子答应小人，只要小人每日偷取布匹出来跟李傅一起售卖，所得银钱我俩可以瓜分，等搞垮了刘宏的衣铺，还会让我做一家衣铺的掌柜……”
刘方颤抖着说完全程，已经是瘫软在地。
“李傅，此事是否属实？”海瑞道。
李傅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从鬼门关走过一圈，加之在衙门里揭露自身短缺，他虽不至于大彻大悟，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加强了太多。
李傅屈身跪下，对海瑞道：“大人，的确属实，小的自愿受罚。”
“很好。”
海瑞面无表情看向徐翠：“徐翠，我问你，你丈夫刘宏生前与何人结过仇？”
再次说起丈夫，徐翠顿时泣不成声。
她跪在堂上，断断续续开口：“大人，刘郎平日里都在店铺忙活，可他待人和和气气，从来不跟他人结仇，就连那位王丰王公子，刘郎也跟我说过。”
“刘郎说，王公子想要店铺染料的配方，但那配方乃是祖传的，若是传出去，我们家店铺位置偏僻，可能就活不下来了，是以刘郎不卖，此后被那王丰殴打数次，也是不敢多言……”
他这一番话，听得诸多官员叹息。
王丰是什么脾气，他们京兆府谁人不知？
只是……
其中一些官员，突然眉头皱了起来，猜到了一种可能。
“那么说来，你丈夫生前只与王丰结怨？”
海瑞追问道：“徐翠，你说，你知不知道你丈夫是何人所杀！”
惊堂木拍响，也重重落在王福和通判心中。
二人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徐翠声音如泣血夜莺，凄厉喊道：“大人，我丈夫正是那王丰所杀！”
话音落下，正堂内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