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除了冯宝,没有人比谢岩更加清楚“火药”意味着什么。
自从古代炼丹道士于无意中捣腾出“火药”这么个东西,并且记录下来以后,过后人的研究,诞生了后世称“烟花”,而唐人称之为“花火”的物件。
冯宝是第一个知道石子喜欢“化学”的人,只是他和谢岩在最开始的时候,都不认为石子在这个方面能有多大成就,然而,勤奋而刻苦的石子,通过自己的努力,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意外——“印刷作坊”需要带有颜色的油墨,居然在石子不懈的努力下弄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一种色彩。
冯宝欣喜之余,曾亲自宴请过石子,席间酒酣之下,道出“火药”一事。只不过他明确说过:“自己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是不会弄,配方也不知道。”却又说:“警官可能知晓。”
于是,石子就这么着找上了谢岩。
对于黑火药的原材料,谢岩是记得的很清楚,因为数量少也比较简单,可是配比,他还真就记不得,况且,就算他完全记得,也不可能告诉石子,因为那个东西若是贸然间问世,不仅太过恐怖,也太惹人注目了,最好、最合适的方法,就是给石子一个大概的范围和方法,让他一点一点摸索出来,唯有如此,才会显得水到渠成。
“火药”的配方,其实古人已经有了,只是配比不对,且添加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爆炸力”不够强,多数情况下只是发挥了燃烧的性能,毕竟炼丹道士们是希望用火“伏”那些原材料当中的“毒性”。
正因为有了冯宝和谢岩先后的提示,或者说“暗示”,石子得知,世上有那么一样东西,若是方法合适,可以拥有“开山裂石”的“神力”,然而,当他好奇地问冯宝:“缘何知晓?”
冯宝却是直接胡诌道:“小时候炼丹弄出来过,只是有印象,旁的不记得了。”
石子从来不会怀疑冯宝的话,因此,毫不犹豫地踏上研究“火药”的路程。
这件事,谢岩听冯宝提过,其他人都不知道,就连高远也不清楚,他只听说石子在设法弄一样“新东西”,而且所需要的资金都是冯宝提供的。
学堂里“高级班”的学子、先生成天鼓捣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高原早就见怪不怪,所以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结果倒好,偏偏在皇帝亲临的日子里,弄出那么大动静来。
就在高原想着怎样向皇帝禀报时,李治突然问道:“所谓石子者,可是当日殿前演示‘石漆’者?”
“正是此人,眼下他在弄的东西……”谢岩实在没有办法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出详情,犹豫片刻后,道:“听声音,石子当有小成,吾恳请先生前往,或有不寻常之收获。”
“有何不寻常?”李治微微一笑,道:“汝眼中之不寻常,怕是有些惊世骇俗吧,不知英公以为否?”
“呵呵,谢县子年少英杰,得其所言‘不寻常’,想来确有不凡。”李绩捻须笑道。
谢岩算是听出来了,在皇帝和李绩,以及一众朝臣眼中,自己恐怕才是那个最大的“不寻常”,如今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不寻常”三个字,反而让他们觉得有些“好笑”。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呢?谢岩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道:“吾说法不妥,惹人笑了,然石子之事,确不同凡响,吾所知也极为有限,今或有小成,唯去了方可知晓。”
“怎么,很重要?”李治察觉出谢岩似乎在坚持,不解地问了一句。
“很重要!大成之日,堪比军国无双利器。”谢岩一本正经,表情郑重地说道。
李治皱了一下眉头,其实他并不是不相信谢岩说的话,只是他觉得,御驾去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学子在摆弄不知名堂的东西,实在有失自己“皇帝”身份,故而颇为犹豫。
李绩那是年老成精,旋即明白了李治的想法,尽管他和谢岩之间并无太多交集,但实际执掌学堂的高远却是亲信老部下,可以说,学堂越是出彩,他的面子上也越有光,只是,从高远的表情当中能够看出,其似乎一无所知,那么,究竟是不是应该“帮一下”呢?李绩也有些吃不准了。
恰巧,有一个人对石子所做的事情,多少少还知道那么一丝一毫。
很多人都知道,官任“左散骑常侍”的贺兰敏之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学堂,虽然是以听“军事兴趣班”课程为主,但是不妨碍与许多“高级班”学子相交,尤其与冯宝共事过的经历,更容易接近如石子那般和冯宝关系密切的人,都是年轻人,又能聊的来,所以,一来二去的,他和石子也称得上“朋友”了,那么,为“朋友”说话,也就理所当然了。
“姑父,据侄儿所知,石子所做之事乃是一门大学问,精研万物之变化,名曰‘化学’,月前曾听其说‘花火之所用原料,加以设法精纯,再改变配方,理当更有用处’,适才之巨响,多半由此而来,加之谢县子所言,故侄儿以为,走上一遭无妨,况且很近,不过两百步尔。”
“呵呵,想不到敏之亦有关注,倒也难得。”李治回应一句,但却依然没有表态。
李绩却感觉到皇帝有了“去一下”的心思,便顺势而道:“如此之近,确也无妨,先生以为如何?”说完,静等皇帝示下。
诚如李绩预料,李治的确起了好奇心,现如今见李绩也有意前去,便顺水推舟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去看看亦无不可。”
皇帝的“金口玉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绕过“高级班”所在区域,进入“兴趣班”的范围内。
石子所在的院落是顺数第二座,刘愣子走在最前端,距离还有不到十步的时候,他扬声唤道:“贾六子,尔等快出来。”
转瞬间,大门打开,两名挎着横刀之人从内走出,不等他们开口,刘愣子急促地说道:“都离远点,无命令不得回来。”
两人先是一怔,跟着看见有不少人缓步而来,情知“校丞”提前说的的“大人物”过来了,赶紧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开了,是有多远跑多远,看不见就最好不过了。
刘愣子知道自己也没资格待在一旁,见“千牛卫”的人过来后,带着两名属下也跑出至少三十步外,方才停下来远远观望。
“千牛备身”李聪,带人楼上楼下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外,旁的什么也没有,人也不见一个,正打算去后面院子里探查时,李治一行,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李聪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大门前恭迎,且行礼后,禀道:“屋内空无一人。”
李治一句话没说,只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谢岩、高远。
“先生,石子应当在后院,请容吾唤其出来。”
“不必了,头前引路。”李治没有理会谢岩的建言,率先迈步前行。
大门内是一个横向长方形院子,地面由青砖铺就,上面放置有许多一盆盆花草,看起来颇为美观。
其后便是上下各四个房间的二层小楼,正中是楼梯所在,紧挨着楼梯是一条五步宽甬道,穿过尽头对开大门,就是后院。
整个院落的设计形式,很有后世“希望小学缩小版”的意味,与大唐的建筑风格有着很大不同,处处透露“一切以实用为主”的原则。
李治虽然感觉有些怪异,然并未多问,一路走进了后院。
后院占地颇大,约摸有两个“篮球场”大,且很是空旷,只是此刻,在院子中央偏西的那一块地面,有不少裂开的陶罐碎片,而在院子东北角,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有个人正坐在那里,背向小楼,低头在那儿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石子,还不快过来?”谢岩大声呼唤道。
坐在石桌旁的人,听到谢岩的声音,回身看了一眼,他这一转身,直接吓了所有走进后院的人一大跳!只见他满脸黑乎乎,额头上头发散发,甚至连衣服上也全是大片的黑灰,山野之间的野人,恐怕都要比他干净些。
“校尉来了啊!”
如果没有这一句话,无人敢确定眼前之人是否为石子,见其起身走来,谢岩急忙道:“别过来,快去洗洗干净,换身衣物再过来说话。”
“为何?”石子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的模样,有些不解地问。
“少废话!让你去换就赶紧去。”谢岩有些发怒了,要知道,在皇帝面前“失礼”,那可是罪过,真要追究起来,石子想当个平民百姓恐怕都难。
石子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是他并不敢违抗谢岩的命运,赶紧迈步向小楼走去。
说来也巧,石子走过王伏胜身前时,忽然停了下来,跟着疑惑地问道:“王公公,您老怎么……”话才说到一半,他突然浑身一颤,打了一个激灵,转身看了下谢岩,再将目光落在李治那里,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惊道:“陛……陛下,石子拜见陛下。”
李治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笑,道:“先去洗漱,回来说话。”
石子这下什么都知道了,当即从地上爬起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小楼,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帝久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