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熙观察着情况的发展。

    电视机里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点点轮廓，但看不清楚是什么，在画面闪现的时候，总有一条条红黄蓝横线闪烁着将画面覆盖。

    这时，画面不是很连贯地一帧一帧闪过，但内容非常清晰：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仰面摔倒在地，而后，三四个人冲上擂台，把人抬走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

    掌声欢呼声不断响起，人们伸长着脖子往前张望，其中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声。

    红黄蓝三色再次变得杂乱，像是有人拨弄着线条似的，往两边褪去，慢慢消失，最后变回静止的擂台图。

    拳手被打败了？

    胜利者是谁？

    不知是不是巧合，女人脸颊颤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一个试探肌肉松弛程度的笑容，仿佛在狞笑一样。

    李景熙收回视线，注视着桌子上自己的手背，手指松弛地搭在桌面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身走过去，顺势问女人在发笑的原因，然后讨论电视里到底在播放什么内容。

    但，手却攥成了拳头。

    她想起了地铁列车上乘客们覆着阴影的笑容，还有她跟翟老师之间，关于时间差造出鬼魂效果的那番谈话。

    如果她主动出击，他们所有人很可能被带去一个未知的地方，瞬息万变间，他们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不能引火烧身。

    深吸一口气，她收回注意力。

    翟老师他们的声音不再毫无意义地从耳边滑过，变得具体起来，他们似乎聊了一会儿物价的问题，从内容判断，现在已经接近尾声。

    她抬起头，恰好和顾医生对了一眼，隐藏在镜片后的瞳孔里透出几分好奇。

    顾安和用极低的声音问：“你对电视很感兴趣？”

    听到这个问题，翟子安和冯睿达同时停了下来，也都看着她。

    李景熙描述着刚才看到的画面：“我看到了一个拳手，他被打倒在地，被人抬走了，然后响起了掌声欢呼声。”

    顾安和转头看向翟子安，若有所思地说：“看来真有赌局。”

    翟子安背对着女人方向，他犹豫了一下，问：“女人在看电视机？”

    “在看。”李景熙说，“我本来想去问几个问题，但她看起来很严肃。”

    “她确实很奇怪。”翟子安慎重地说，“从我们衣服的初始设定判断，无相虫有考虑过温度对人体的影响，而她身上穿的大衣很薄，根本扛不住当前温度。”

    “应该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冯睿达思忖着说，“让她不得不停留在这。”

    “她有可能是个鬼吗？”李景熙忐忑地说。

    说出这个问题后，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有点复杂，有一点恐惧，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

    顾安和笑了笑，说：“这就是你一直担心的。”

    李景熙郑重一点头。

    翟子安宽慰一句：“看她挺守规矩，应该不会胡乱攻击人。”

    李景熙接收到了他们的善意，为了避免他们担心，她笑了一下。

    翟子安转头看向冯睿达，转了一个话题：“你的任务还剩多少没完成？”

    冯睿达指了指红绿灯对面：“巡逻完这一片区域以后，我随时可以选择离开。”

    李景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马路对面，路边雪堆绵延犹如山巅，视野中间区域立着两个红色贩售机，再往右，露出两个圆圆的雪人脑袋，上面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上去让人十分不快。

    雪人什么时候堆的？她记得几分钟前看出去还没有。

    “为了避免中间出现闪失，我们四个人就不分开行动了吧。”翟子安扫了其他三人一眼，“巡逻完这片区域，我们回风间浦找蔺女士，你们怎么想？”

    李景熙收回视线，点头：“我同意。”

    冯睿达说：“你们不嫌麻烦就行，我无所谓。”

    顾安和悠悠地说：“我刚吃完亏，所以，求之不得。”

    四人起身走出咖啡厅。

    冯睿达和顾安和在前，翟子安和李景熙在后。

    李景熙掏出时刻表看了一眼，所待时间是：2小时21分。

    人行道的路口是红灯，三辆轿车从路口驶过，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很长的轨迹。

    咖啡厅的门开开合合，凌乱脚步声朝他们这边过来，陆续停下。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大玻璃方向：女人依旧坐在桌子旁，正在吃她点的炸猪柳。

    不安再次袭来，先是穿着复古卡其色羽绒服的男人，再是一本正经看电视的女人。

    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个人的出现，似乎有着某种联结。

    这时，绿灯亮起，他们和人群一起穿过人行道，朝对面马路走。

    李景熙一边走，一边戴上帽子，然后拉了一下围巾，把下半张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右手边，两辆白色小货车经过。

    他们上到步行道，继续往前走。

    大概走了十几米路，左边雪堆里出现一块路牌：上部分为黄色警示牌，牌子上画着一个往下的箭头，箭头横线上面写着7%。

    路牌下部分是一块写有‘急坂’的绿色板子。

    两边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根电线杆，电线如流云在空中行进，从一根杆子奔驰到另外一根杆子上。

    耳后，传来汽车轮胎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直冲耳膜。

    她回头看过去。

    一辆小型轿车沿着陡坡滑下来，速度越来越快，车窗玻璃后面映射出司机惊魂未定的表情。

    经过他们身边后，司机似乎终于恢复正常，控制住汽车缓缓朝下面驶去。

    后面有两个穿着毛绒衣服的女孩，她们快步往边上跑了几步，左边的女孩往前一趔趄，差点摔进雪堆里。

    在人影晃荡中，卡其色羽绒服男人再次出现，他不紧不慢地走着，露在围巾外面的眼睛没有透露任何情绪。

    李景熙心里一咯噔，收回视线：“怎么又是他？”

    翟子安头也没回，直接问：“有问题吗？”

    李景熙小声说：“后面那个男人，我们喝咖啡的时候，他在窗外站着，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我总感觉在哪见过这个笑容。”

    翟子安眉心微蹙，朝前面的两个人说：“疑似有人跟踪。”

    “知道了，”冯睿达说，“前面有岔口，我们直接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