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蔺燕兰三个字，像是被按下启动开关似的，秦泽洋坐直身子，说：“根据冯队说的信息，我整理成了ppt。”

    他抬手朝电视机方向指了指。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三块黑色长方形，上面标着金色的数字和文字：

    第一块长方形中间是一个时间。

    第二块右侧写着（正面），上面有三个时间：所待时间 、消费时间、工作时间。

    第三块右侧写着（反面），是一句话：根据身体机能，强制退出时间6天。

    秦泽洋看着冯睿达：“根据你形容的，我做了图。”

    “很像。”冯睿达说，“我们四个人里面，只有景熙是第二个格式。”

    他思忖着说，“我记得一路上，我们四个人聊了很多细节，可我记不起到底聊过什么，只能确定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秦泽洋点点头：“在你进入这个无相界后，你所有状态下遇到的人和事，只要能想起来，尽量说出来，我会用图片还原……”

    李景熙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机屏幕。

    耳边响起泽洋滔滔不绝的提问声音，中间搭配着冯队回答的声音，他们详细复盘着发生过的内容。

    慢慢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她跟着翟老师他们，在暴风雪中走了很长时间，不时跺一下脚，拍一拍肩膀。

    转瞬间，冰天雪地的世界消失。

    不断有汽车和人影在画面里滑过，拉出一栋和风装饰的咖啡厅，阳光反射在窗户的玻璃镜面上。

    越过窗框，她看到了燕兰姐。

    燕兰姐转过头来，朝她点点头，快步走出来，到她面前停下，亲切地问：“我以为你不来了？”

    “燕兰姐，”李景熙掏出两张时刻表，“我还想请你帮忙刷一下时刻表，可能要麻烦你一阵子。”

    她诚恳地说，“你收一下手续费吧，要不然下次，不好意思找你。”

    蔺燕兰接过时刻表，先操作两张卡上的时间。

    “这么见外干嘛，”她抬起头，把卡片递还给她，想了想，“怕你下次不好意思找我，我多嘴说一句，我在这没机会用时间。”

    李景熙狐疑地看着她。

    蔺燕兰笑着说：“我跟你不一样，上面的按钮一出来，我就等不及按下去了，哪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说着，她含含糊糊地抱怨一句，“现在，不正常的人越来越多了，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产物……”

    李景熙看着手里的卡片，没来得及问，拇指已经按到按钮。

    黑色卡片不断放大，旋转，最后只剩下电视机屏幕里穿插着图片的文字。

    她全神贯注地想着最后一句话。

    但她又怕这些细节不准确，就像每次描述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指不定在哪个部分无意识地开始添油加醋。

    “你见过我们吗？”正卿的声音传来。

    李景熙回过神，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歪着头的人侧对着她这个方向，正在询问冯队问题。

    “关于你们的记忆，”冯睿达看着电视机方向，眼睛一动也不动，半晌，才说，“很模糊。”

    他思忖着说，“总觉得见过你们，但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

    停了一下，他又说，“你们好像在一个盒子里。”

    傅正卿点头，并不觉得这个形容很奇怪，他平静地说：“也许我们各自有一条独立的线。”

    “也许吧，”冯睿达说，“我确实记不准确。”

    “好了，”一直在操作电脑的秦泽洋直起身，“根据你描述的，我用AI把人物生出来了。”

    剩余四个人几乎同时看向电视机屏幕。

    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复古卡其色羽绒服的男人，连衣兜帽戴在头上，脖子围着一块黑色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景熙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不安地放在腿上。

    联想到燕兰姐说的，脑海里浮现出摩天大楼的顶层：危机四伏的空旷场地，高高的围墙上跳出来一个人。

    “关于这个人，”翟子安率先出声，“我好像也能想起一点。”

    李景熙暗自思忖：对，翟老师也在，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脑海里浮现一双蓝色眼睛。

    终于，出现一张完整的脸——布雷·里斯特。

    “我们在楼顶见过他，”她说，“他正在对付布雷·里斯特。”

    翟子安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

    李景熙分析着：“他看起来很危险，精神和人格似乎并不完善。”

    她收回视线，看着众人，又补充，“他戴着斗笠，拿着方天画戟，穿着宽松的斜襟衣服。”

    “——慕容云堇，”她继续说，“宗村笔下的角色。”

    声音戛然而止。

    她久久凝视着前方。

    确定有这个人吗？他又确定是无相界里存在的？

    还是看了某本书后，对书中某个人物的心理画像，她恰巧在这一刻，把慕容云堇和画像重叠在一块了。

    “没有了吗？”

    她转过头，看着发出声音的正卿，好像他的声音把她从某个状态中唤回来。

    沙发上三个人全都看着自己，似乎已经看了很久的样子。

    她直面正卿探究的眼神，有些茫然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傅正卿温和地笑了笑：“你停顿了一分钟，所以我问有没有了，要是有的话继续。”

    李景熙一愣。

    一分钟，这么长时间吗？

    她无奈一笑：“没有了。”

    傅正卿看着她难为情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客厅里短暂安静，没有人说话。

    突然，翟子安打破寂静：“假设里面的神是一个漫画家。”

    四个人目光纷纷落在翟子安身上。

    翟子安思忖着继续说：“他们内心应该会有两个世界，一个现实中的世界，一个漫画里的世界，或许某一个时刻，他们自己也会混淆两个世界，认为两个世界都是真实的。”

    傅正卿点头：“有这个可能，这或许是我们互相见不到的原因。”

    “这一部分我熟，我听过一些漫画家的说法，”秦泽洋插入他们的谈话，“他们的人物走向，会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最后变成一个独立的人。”

    李景熙垂眸沉思。

    她和翟老师好像讨论过慕容云堇不受控这个问题。

    他们当时认为，宗村想象出来的人物被其他人偷走了，那种惋惜的心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按照泽洋的说法，即使角色没有被偷走，随着人物遇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慢慢也会从作者的思想里独立出来。

    她下意识呢喃，“所以，慕容云堇不受宗村控制，是正常的。”

    “从我的观点来说，”秦泽洋说，“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