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大楼对面的中华料理店。

    翟子安跟顾安和并排坐在桌旁，面前摆着麻婆豆腐、回锅肉，还有两碗米饭。

    桌面坑坑洼洼，残留着刀痕或者枪弹，右侧边角还残留着木头碎屑。

    种种细节昭示着店主能用则用的心态，不到桌子变成碎片的一刻，绝对不会轻易花费‘时间’找‘修理人员’。

    除了他们两个人，旁边还有三桌也坐了人，店里总共九个人。

    他们中有说中文的，也有说『东羽』语，或者还有其他的，只是他们听不出来。

    整个空间有点闹哄哄的，但他们非但没有觉得吵闹，反而感受到了一丝人气。

    这时，前方电视机屏幕闪动两下，黑漆漆的屏幕出现了画面。

    翟子安抬起头，看到被采访者是傅正卿时，停下筷子。

    傅正卿身穿休闲西装，泰然自若地走出来，和主持人握手。

    主持人是一位中年女性，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白色的西装，这身打扮显得非常知性。

    旁白介绍：中国から来た若い商人、投资界のトップスイマー。【来自中国的年轻商人，投资界的顶级掠食者。】

    虽说听不懂，但他能从字幕判断出大概的意思。

    ——帽子戴得有点高，很容易摔下来。

    这一段只有音乐和旁白，画面中的两个人热络地聊着天，但观众听不到具体内容。

    主持人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正卿坐到椅子上，很松弛，却又谦逊有礼。

    采访用的英文。

    主持人：“你好，傅先生，很高兴你能来这里接受采访。”

    傅正卿彬彬有礼地回：“非常感谢你们的邀请。”

    翟子安收回视线，一转头，就跟同样看过来的顾安和对上，两个人在沉默中互相对视片刻。

    而后，他收回视线，看着桌子上朴素的饭菜，心里同时升腾出五味杂陈的复杂心情。

    “是不是有点吃不下？”他率先出声。

    顾安和语气轻松地顺着说：“是啊，难以下咽。”

    而后，两个人几乎同时笑了一下。

    “这家伙是财神爷附体吧，”顾安和再次出声，“到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翟子安赞同地说：“保不准被你说中了。”

    两个人互相调侃着，语气中没有任何妒忌或者不满，只是单纯觉得双方际遇相差太大，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翟子安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视机方向。

    双方结束客套，开始进入正式采访，主持人的状态明显变得正式起来。

    主持人用『东羽』语提问：“傅先生，现在正是影视寒冬期，大多数投资人都处于观望状态，您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如此大手笔地投入资金？”

    现场多了一个男人，坐在傅正卿的右边，说出中文的一刻才知道是翻译。

    傅正卿听完翻译，略一思忖，用中文回答：“我很喜欢看电影，电视剧，这是我产生这个念头的初衷。”

    没有配音，直接上的字幕。

    他的声音很悦耳，听起来彬彬有礼，比任何配音都更适合。

    主持人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说：“现在很多作品为了迎合人的欲望，或者为了节省成本，不断降低门槛，滥竽充数的情况非常严重。”

    旁边的翻译凑过去，翻译着主持人的话。

    傅正卿认真听着。

    翟子安怀疑地看着，有些担心地说：“主持人的话攻击力很强，她在给正卿设陷阱。”

    “什么？”顾安和放下筷子，重新看向电视机方向。

    “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好，”翟子安头也没转，“要得罪一大片同行。”

    顾安和也顾不上吃饭了，背靠着椅背看起来。

    主持人继续说着：“姑且不论创作者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从内容上来看，总给我一种不太健康的感觉，而人类是通过模仿来塑造自己的品格、个性，特别是青少年，看多了劣质节目，一定会被影响、改变甚至破坏。”

    傅正卿听着翻译的话，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他已经知道了。”被翟子安一提醒，顾安和的心也提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翟子安聚精会神地看着，完全忘记了吃饭。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是自己在上面，会怎么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但这个念头很快消失了。

    “傅先生，”主持人终于抛出问题，“对于这些现象，你有什么看法？”

    凝重的气氛似乎越过屏幕蔓延到现场，不知不觉间，连餐厅里的声音也轻下去很多。

    傅正卿思忖片刻，终于开始回答：“娱乐产品本身拥有很多功能，释放情绪，化解压力，这其中的界限很模糊，很难形成一个具体而又明确的规则。”

    “但，堵不如疏，疏不如引。”他继续说，“我非常希望各界人士，能够互相合作，互相成就，一起创造出高质量的作品，从而起到引领或者榜样的作用。”

    顿了顿，“如果这些作品有机会往外扩散，并且不断增加影响力，真正为‘寓教于乐’贡献出一份力量，这将是我作为商人，至高无上的荣耀。”

    主持人点点头，眼神里露出赞赏之色。

    翟子安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回答的不错。”

    “你别说，”顾安和说，“他还挺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这些话，要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我不信，但他说出来，我信。”

    “是啊。”翟子安简单地说。

    他拿起勺子，舀了麻婆豆腐进碗里，就着米饭吃起来。

    采访结束，画面转变成一个舞台，一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在上面，边唱边跳。

    曲调轻快，声音甜美。

    柔和的光线从窗户射进室内，照亮着整个空间。

    大概过了两分钟，一道阴影从门口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气。

    翟子安偏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这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留着长发，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气度不凡，不像会进‘苍蝇馆’的人。

    不过，这里是无相界，很多情况可能是颠倒的，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

    长发男走到收银台前，叫道：“老板。”

    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还有点哑。

    店老板从门内探出头，一开始脸上有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堆起笑脸打招呼：“白先生。”

    他脸上带着一丝狐疑，“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吃了一顿难吃的饭。”长发男说，“老三样，赶快上吧。”

    店老板应：“行，你先坐会儿。”

    长发男转过身，扫了一圈，见没空位，走到翟子安对面，说：“拼个桌，行吗？”

    翟子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