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欢低头去看辉歌发给自己的照片,这才看到了老陈给自己发的消息。于是也赶紧一边给老陈回了消息,一边急急忙忙往停车场走。
上了车,陈欢坐在老陈身边一张张的翻看辉歌发给自己的美男健身照,因为老陈在旁边,陈欢觉得说话不方便,挂了辉歌的电话改成打字。
陈欢果然还是太小了,只是看看照片就面红耳赤起来。还好辉歌不在旁边,不然又要笑话她了。
老陈因为秦岳的到来也有点心不在焉,所以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姑娘今天有点反常。
平时吵吵闹闹,说个没完没了的小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竟然没问自己秦岳都说了什么?
正好赶上一个红灯,老陈抽空看了一眼陈欢。结果他眼睛一扫,就看见她姑娘手机屏幕上被放大的半裸男人!
“这……这是什么!”
这一幕冲击力太大,老陈面对秦岳都没慌张,现在抓包她姑娘看男人的健身照竟然都结巴了。
陈欢正看的面红耳赤心跳急速,被老陈一嗓子吓回神。她原本也是心虚的,可是看见老陈这个慌张的样子,反而不怕了。
“怎么样,身材是不是很棒?辉歌阿姨说今天这个人主动要了言言姐的电话,好像很喜欢言言姐。”
陈欢把照片缩放回正常比例,把手机举到老陈面前,好让他仔细看看这个人。
“辉歌阿姨还发了朋友圈的,说是今天看电影的时候,这个人靠在言言姐肩膀上睡着了。”
陈欢还没有那么大逆不道,她给老陈看的已经不是刚才的半裸健身照了。她觉得她家老陈年纪不小了,还是少气气他吧。
更何况昨天出了事她就躲到言言姐家里了,老陈今天回去估计还要因为秦浩的事教育自己一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刺激他,自己乖一点,没准还能让他可怜一下。
老陈因为要开车,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陈欢的手机。当他听说这个人主动要了俞言的电话,辉歌又发了朋友圈。就突然明白秦岳今天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了。
刚才他问自己的那些问题,也有个解释了。老陈觉得很疲惫,虽然陈欢已经把俞言当成了自己半个妈妈,但是他确实只把俞言当做自己的患者来看待。
俞言虽然看起来总是成熟稳重,一副中年人的沧桑模样,但是却比老陈小很多。
老陈心不在焉的开着车,心里确实在想着他和俞言这些年的交情。最开始,老陈也只是医者仁心,对她这么年轻的病患很是惋惜。后来听说了她的故事,又特别的心疼她。
老陈中年丧偶,因为夫妻感情深厚,老陈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婚,但是却领养了一个女儿,就是陈欢。两个人因为陈欢,慢慢的开始走的越来越近,但老陈也只是把俞言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
俞言,应该也是没有这方面想法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才会相处的这么自然。
想到俞言,难免又想起来秦岳刚才离去前的样子。老陈除了一声叹息,也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人是不是都有挥霍的毛病呢?如果当初不闹不作,认认真真的过日子,他们现在不说是令人羡慕的模范夫妻,也总该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相守一生了吧。
有的人总是觉得自己的一生太过平淡平庸,可是对有的人来说,即使是这样平淡的生活都是奢望。
孤单了大半辈子的老陈,被秦岳搅和了内心的一汪死水。他又长长的叹着气,好像还是觉得烦闷不已。
陈欢坐在一边,敏锐的察觉到老陈的不快。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俞言。
那估计就只能是因为秦岳了。老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最了解他的人,果然还是被他疼着宠着的小姑娘。他只是叹口气,陈欢就能顺着声猜出他是因为什么。
陈欢因为现在的戴罪之身,不敢放肆的去逼问老陈。于是她想了想,给辉歌发了一条消息。
辉歌虽然平时总是训她,但是陈欢遇到难题没有主意的时候,却总是第一个想到辉歌。
倒不是俞言不好不管她,而是就好像一个人,总是喜欢把最喜欢吃的留到最后,把最喜欢的衣服留到最重要的时刻。
陈欢就是这样,她最喜欢俞言,所以她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俞言面前。关于自己的难过和不堪,她希望俞言永远都不要知道。
“辉歌阿姨,秦岳今天来找老陈了,他们说话的时候老陈把我赶出去了。老陈现在不是很开心。”
陈欢快速的发完消息,又一张张的开始研究樊华的照片。
这个人确实不太像个年轻人。他的照片里有做饭,遛狗,健身和养花。健康又规律,陈欢身边从来没有这样的人。
即使是俞言这样的病秧子,也做不到健康自律的生活。她每次回来都会带着陈欢和辉歌把这座城市里,她喜欢吃的都吃一个遍。
从高档酒楼到街边摊市,从商场网红店到巷尾苍蝇馆子,每一家都不放过。即使到了半夜,如果她想吃了,也会想办法点外卖或者干脆打车过去。
过去陈欢觉得这样很好。她知道言言姐姐身体不好,很难再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如果一个女人不能成为母亲,那她就可以一辈子做一个任性的少女,不管她多大年纪。
其实,陈欢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也很好。这样,她就永远都是她一个人的。可是有一年言言回来,那天凌晨睡着的她突然一阵心悸醒了过来。她醒来以后没有见到俞言,她光着脚就下地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俞言哭。
俞言一个人坐在阳台的飘窗上,窗户开着,微风吹动白色的纱帘。俞言就像一个随时就要消失的影子一样,在微风和纱帘之间飘摇。
陈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扑在了俞言的怀里。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睁大双眼抱紧俞言。
俞言当时是笑着的吧,陈欢不记得了。俞言也慢慢温柔的搂过她,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
再次醒来,她是在俞言的怀里。她们躺在俞言宽大柔软的床铺里。
以前每次俞言回来,她都要耍赖留在俞言这里过夜。这样,俞言会搂着她,一起躺在温暖的大床里。床铺上,被子里,枕头上,都是俞言身上独有的那股温暖的馨香。
辉歌收到陈欢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在她回家的路上了。因为明天要上班,所以俞言到家以后她也没上去,直接就开车回来了。
辉歌看到陈欢的信息,特别不屑的哼笑一声。
“现在想起来问了,早干什么去了。”
辉歌看了陈欢的消息,就大概能猜出来秦岳都会问些什么。可是他去找的老陈,别看老陈平时磨磨唧唧的老好人模样,这才真的是个人精呢。
辉歌也不担心秦岳能从老陈那里问出什么来。就算问了什么,老陈最清楚的也只有俞言的病情了。
辉歌倒是觉得无所谓,告诉秦岳也没什么。他如果还有良心,了解了俞言的病情以后如果还知道心疼,那也算他罪有应得。
没什么惩罚,比良心的煎熬更加折磨人了的。
辉歌戴上耳机给陈欢发了语音消息。
“没什么的,你家老陈心里有数。你也别担心,秦浩的事情不会再影响你言言姐什么的。以后你就好好上学,这些都是我们的事情。你只管开开心心的,你言言姐才能放心。”
陈欢收到辉歌的消息,既然辉歌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放下心来。转头又开始八卦白天的鲜肉欧巴。
“那个人,你觉得靠谱吗?”
聊起这个,辉歌又来了精神,但还是矜持的教育陈欢。
“小孩子,别瞎掺和大人的事。”
辉歌想了想又嘱咐了她几句。
“这个人是华裔,好像刚回国,以后在不在国内发展还不确定。我回去让老曹帮我查查,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别回头再是个骗财骗色的小白脸。”
陈欢本来还有点不高兴的,又马上收到了辉歌的消息。顿时感慨,还是辉歌想的周到。
她果然还是年纪太小了,之前看到这个人长的人模狗样的,她就真的开始比较。内心里开始给他评分,看他是否配得上言言姐。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说道呢,还好辉歌想的周全。于是陈欢不再去看照片,收了手机去问老陈今天晚上吃什么。
老陈还在想俞言的事,听到陈欢跟自己说话,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吃晚饭呢。老陈抬手看看表,又看看前面的路。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车辆不再拥挤。但是周围的饭馆门口却都停满了车。
老陈想了想,就决定回家自己做饭。正好现在带着陈欢一起去趟超市,把家里的冰箱补满。
以前每个周末,父女俩都会一起去超市,但是这周末因为秦浩的事,他们都没有安心休息过。今天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他就决定带着女儿去逛逛超市。
这边老陈放下心事带着陈欢去超市大采购,那边俞言放下手里的袋子,脱了鞋光脚走进家门,就直接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板上。
俞言好久都没有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活了。不管是前一天见了那么多人,还是晚上和闺蜜一起喝酒聊天。
这些年,俞言四处走走停停,遇到当地的节日,她也会停下来感受一下。可是那些热闹和快乐,都是别人的。她永远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站在局外,看着别人。
她也试着融入进去,可是越热闹,她的内心越寂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点燃的烟火,曾经也炙热绚烂过,但是还没有仔细的感受过那最耀眼的一瞬,她就已经燃烧成灰烬了。
她的生命好像枯竭了,她再也拿不出任何的可以燃烧出光亮的东西了。这花花世界,万千星辉,她就渺小的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吹散了。
热闹时,俞言也跟着闹哄哄、笑嘻嘻,可是热闹过后,她觉得异常的疲惫。
就像现在,她只想这样坐着。脑袋里没有任何想法,肢体上拒绝去做任何的动作。
她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想什么了。就只是坐在这里,直到手机的铃声响起。
俞言的手机一直是震动的状态,她不喜欢铃声。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俞言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战栗。
这个毛病从和秦岳离婚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
手机在俞言的背包里“嗡嗡嗡”的响着,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空旷的家里就显得很恼人。
但是俞言好像并不这样认为,她没有去拿手机,即使她心里有个声音也在告诉她:手机响了,有人找你。
但是她也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一块地板。
终于,手机响了大概一分钟就自动挂断了。俞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终于挂了。
但是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来信息的提示音,“嗡嗡”……“嗡嗡”……“嗡嗡”非常有规律的停顿一下响两声。
俞言终于动了起来,因为她担心这是陈欢在找自己。她的朋友里,也只有陈欢会不厌其烦的一直给她发消息了。
俞言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慢腾腾的站起来,来到门边要弯腰从自己包里翻出她的手机。
屏幕刚好因为收到消息又亮了起来。俞言划开屏幕锁,点开微信。
“你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俞言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还是点开了樊华发来的图片。
这画里的女子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淡淡的笑意,让人感觉迷离又多情。
俞言低头看着画中的女子,突然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我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吗?
俞言伸出手抚摸镜子里的自己,多少年,她没有仔细的看过自己了。她都不知道,在自己的右眼角下面竟然还有两粒红色的小痣。
俞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探着对里面的人笑起来,就像画中的人那样,微微的翘起嘴角,牵动脸颊上浅浅的梨涡。
原来,我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俞言觉得怎么笑,都很别扭,都很丑。自己根本没有画中人那样好看。
但是这一刻,俞言却觉得很开心,就像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在傍晚褪去了漫天的黑云,露出天边绚烂的云霞。
那一刻,天光乍现,彩霞缭绕,虽然是片刻的光华,依然让人目眩神迷。
“谢谢。”
出乎意料的,俞言没有删除樊华的微信,而是笑着回了他一句谢谢。
谢谢,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可以笑的这样美丽。
樊华收到俞言的消息,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再寻常不过的“谢谢”。
谁能想的到,他竟然默默的看了好几遍,然后还害羞了。
害羞的樊华握着手机,扑倒在自己的床上。他把脸埋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他越来越红的脸。
其实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人看到,可是害羞的男人是没有脑子在转的。
兴奋的樊华从床铺上站起来,激动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想要去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是无处宣泄的力量,哪怕走到花园里大喊几声都好。
他噔噔噔的跑到楼下,真的到花园里大喊了几声,可是越喊他反而越兴奋了。于是他就这样穿着拖鞋,大步往外走。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俞言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有这么神奇的魔力。竟然让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好青年,瞬间就变成了无脑的二哈。
她把樊华发给自己的图片点击了保存,又仔细的看了一会。
俞言很喜欢这张画,在这个陌生青年的描绘下,她好像一个没经历过人间疾苦的,纯洁干净的仿佛一个孩子一样。
温柔多情的眉眼,矜持清冷的微笑。一切美好,可能都源于初见时的不了解吧。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
俞言看着手中的画,叹息般的感叹着。
这一刻,俞言突然有了一股冲动——如果可以,那就谈一场轰轰烈烈的,不负责任的恋爱吧。
她年少时不相信爱情,青春懵懂时对于一切来自异性的示好都视而不见。
那样固执而决绝的拒绝了可能的美好,不给自己留一点旖旎的念想。
毕业后,又义无反顾的嫁给了秦岳,为的只是一个简单安稳。谁知道这段婚姻竟是像孙猴子被迫踏上取经路一样——充满了波折和磨难。
不同的是,人家孙猴子虽然是被迫上路,可是他有火眼金睛,七十二变,还有捉妖神器金箍棒。
可是她呢,什么本事都没有,空凭着一腔热血,被人家一句毫无凭证的谎话就骗走了。
每每回忆起这些,俞言都只能感叹自己涉世未深。
你说一个事业有成的离异二婚男,他不图你年轻貌美,让他的生活锦上添花;也不图你聪明能干,为他的事业添助力;那除了图你傻白甜,死心塌地给他养娃当后妈,还能图你什么呢?
可是俞言就是不明白,竟然还痴心妄想的要给人家生孩子?
俞言每次想到这些,都忍不住骂自己傻,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好让她早点清醒。
现在,她的人生已经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三分之一。这还是假设在她今后的岁月里,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情况下。
倘若哪天,老天爷实在看不惯她这样的糊涂人,在人间继续糊里糊涂的浪费生命。一个气不过直接收了她,那她都想不出,像她这样的人,人们会如何凭吊她。
既然如此,那她也纵情随性一回,尝尝这人间情爱呢?
俞言伸出手去抚摸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于是她又轻而易举的抛弃了刚才短暂的任性。
还闹腾什么呢,如果当年没有意外,现在她的孩子都该上初中了。
她自知自己在感情上不是一个豁达开明的人,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总是受感情的折磨,过的这样辛苦。
剩下的人生,她还是简简单单的度过吧。
可能会少些刺激,但是也安稳。她年纪不小了,折腾不起来了。
俞言对着镜子,开始认真仔细的卸妆洁面。卸妆油在指尖的推动下,慢慢的在脸上浸润化开。
精心描绘的妆容逐渐融化,黑的眼线,粉的胭脂,彩的眼影。都变成了这油腻腻的一团,最后被一捧清水,哗啦啦的都带走了。
曾经的光鲜亮丽,也不过是朝夕的繁华。再怎么喜欢,也终究给不了长久。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吃饭了没有,保温桶里还有汤,你再喝点?”
秦岳回到病房的时候,秦浩已经在爷爷奶奶的照顾下吃过饭了。
老太太不知道秦岳刚才过来了,还以为他是刚下班回来的。想到儿子工作这么辛苦,老太太很是心疼。忙活着要让他赶紧趁热再吃点。
老太太一边忙活着,一边又开始数落秦岳。她虽然心疼儿子,但是也埋怨秦岳自作自受。当初俞言这么好的媳妇,他不好好珍惜,现在眼看着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每天下班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有。
不但他自己过的马虎,连带着她孙子都过的不好。以前她不想说,可是既然已经和俞言离婚了,那就赶紧放下了,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结果她这个儿子又那么不争气,整天阴沉着一张脸。不但过的比以前更潦草马虎了,和他自己儿子的关系也冷淡了。
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秦岳是怪秦浩的。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她们秦家是亏欠俞言的。
可是婚都离了,俞言远走高飞这么多年,即使生了那样严重的病,都一点音信也不给他们。可见是被伤的狠了,再也不想和他们家有什么瓜葛了。
如今人是回来了,可见了他们老两口也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一点都不热乎。
就算他们想要补偿,可是人家俞言未必就稀罕。
她那天见到自己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心疼,可是也觉得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