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冲面色涨红,腹中像是夹了一泡尿,浑身都不自在,站立不宁,腿有些颤抖,鞋子里的脚趾在鞋里抠来抠去,双手一会攥成拳一会又松开,头皮发麻,背上已经有一层的汗。
“呵呵,这都是以前的旧作……以前旧作……羞……羞于拿出来………见人……”
他说话已经有些结巴,嘴巴却依然在逞强,他也只能逞强到底,此时他已经无路可退,就算他自我催眠成功认定自己就是《青玉案》的作者,但催眠也有半梦半醒之时,这个时候,他已经快被惊醒了。
“不应该啊,辛兄你以前得一首打油诗也会与我们分享,若得一句半句平仄公正连字起韵的好句,那是全书院都会知晓,啥时候写过如此之多的佳作,还藏着不公开来……”
卫子健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表达疑惑,
“这不像你啊,辛大郎什么时候如此低调了……”
“若依我说,辛大才子,大可不必如此蛰伏,在下听得这位小兄弟念诵的几首残诗,句句精典,首首传世,任一首拿出来都不下于《青玉案》,按说辛大才子早就应该名传大昌了,名动神州都有可能……”
“极是,极是,好一句醉是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如此气魄,如此情怀,写出了将士的热血,却原来是辛大才子所作,也不知你是何时从过军啊……真是让人佩服……”
……
大昌是重文不重武,因为大昌已经和平发展了几十年,从来也没有过战事。
文人的身份地位一直比军士要高,士农工商兵。
当兵的都是老子传儿子,儿子再传孙子,这是军户制,军户之家征兵时必得有一子强制性去从军的。
若是家中有几个儿子,其余人也可以从事其他行业,读书也是可以的。
大昌的科举制度比较松,对身份控制的不严格,只要是大昌良民,无作奸犯科的,不是奴籍,都可以通过科举改变身份。
但是有一点就是,军户家人是可以参加科举,可入了兵籍,就轻易退不得,除非伤残老病才可能退役。
而辛冲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身体康健四肢齐全,如果他从过军,绝不可能这个年纪这个样子就能退役出来,而且有文化的军士在军中都是受到重用的,辛冲如果入了军队,可能更容易混出头,毕竟大昌之前无战事,能够平稳晋升,又没有生命之忧。
也就是近年李承祖谋反,才起了战争来,可也更有立功的机会不是,抓到机会说不定也能争个将军来,那是有品级的,说不定还能世袭。
更为关键的是,辛冲的家里是个富商,他也不低调,身上穿的,吃的用的,都是精致高档品,三天两头请客送礼,不然哪来的钱。
所以至少他的父亲那一辈就不是军户了,他怎么可能会从军呢。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辛冲都不可能有过从军经历的,而且这么多的佳句,哪一首都是可以传世的,就算京城大小王柳石头都不一定能如此高产,真当传世诗词是大白菜,随便写写就有了?
此时在青岩学子心里已经不是怀疑了,而是直接将辛冲与剽窃划上了等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本来二流书院出了一个大才子,写出了传世诗词,就让他们不服气了,要知道柳石头可是他们书院的,大小王嘛,那人家是世家,就另当别论了。
这就是来自文人之间的等级压制,青岩书院是看不起文昌书院的,可传世诗词出自二流的文昌,这让他们如何受的了,今日来的目的,不止是结交,更多是挑战要斗诗的。
却不想,还没有开始文斗,就发生了这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可远比斗诗来的好玩了。
若是证实了辛冲剽窃事实,那丢脸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文昌书院名声都要受累。
可那有什么关系,这正是他们乐于见到的,大昌文人之间的轧压历来残酷的。
“那以前的旧作嘛,就不要拿出来显眼了嘛,我这有新词,对,对,我有新词……”
辛冲急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冷汗直流,这时卫子健也察觉了不对,能在书院混的,都没有傻子。
此时若是辛冲被证实冒名剽窃,他这个同窗也会跟着丢人。
“对,对,我们听听辛兄的新词嘛,想来又是一首高水准的……”
不等到众人开口,辛冲急于转开旧作的话题,已经高声吟诵起来,
“曲尽低吟伤难弄,纷杂伤情别入梦。天涯相远缘尽时,世事无常皆是痛。
……”
这首《玉楼春》他花了重金请了孔教员修改的,只不过是他原来得的几句诗中的字还在,只是却已经面目全非,和原本完全不一样了。
但他自觉这改的好,改的妙,改的呱呱叫,比他原来的诗句更为出色了,以后还要来找孔教员修改。
孔教员这个人还真是怪好的哩。
最近他频繁出入高门大户的诗会,却再无新诗出炉,那原本已经有些压下的谣言又有起来的苗头,为了证实自己就是《青玉案》的作者,此时他必须抛出一首质量不错的新诗出来才行。
今天这个聚会是两个学院之间的小范围交流,肯定要有诗作的,他就准备在今晚拿出来的,好震一震这两个青岩书院的学子,谁让他们平日眼睛都长头顶去了。
却不想遇到了这么个情况,此时更是应该拿出新诗来了,至于诗的质量有没有这小少年念诵的“旧作”质量高,也顾不得了。
“好一首《玉楼春》,辛兄果然是大才……”
卫子健立马大声喝彩,到底有多好,他不知道,反正比自己写的好。
青岩两学子没有料到辛冲会有这一招,本来都要逼得他现原形了,却用了抛出这样一首新诗来。
不可否认这首词水准还是不错的,虽然比《青玉案》来,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唔……这个……”
青岩学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们看了一眼任平,此时两方已经默契地用眼神达成了协议,已经结成了同盟军。
任平心里有些抓毛,这可怎么搞,自己以前语文都是将将及格,古诗词都是背的必背内容,可不记得什么玉楼春玉堂春……急死个人了。
“那个……这个辛才子,要不我们还是聊聊那旧作如何……”
小云此时醉意更甚,小脸已经红霞飞起,目光迷离中又夹着清明。
“我倒也有一首《玉楼春》,请几位鉴赏评析。”
“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这是辛弃疾的中晚期诗作,诗人感叹青春老去,惋惜逝去的时光的一首词。
“好词,真真是春词中的精品,小兄弟大才啊。”
“是极,是极,不知辛才子有何高见啊?
两青岩学子高声夸赞,这首词无论从立意还是文藻才情都比刚才那一首要强上太多,这正是可以打压文昌的绝妙之笔啊。
两人心中震惊,若是这首《玉楼春》是这小少年所作,那他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一定要拐到自家书院去,想来柳山长必是万分欢喜。
辛冲恨的不行,老子花钱买了一首新诗,特么的这哪来的小毛孩子,和老子对着干是吧。
可又不能不说话,“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写的挺好,挺好。”
“两位仁兄谬赞了,这不是小弟所作,这首词乃是一位名家所作的旧词,小弟不过借花献佛,背来给大家助助兴的。不知辛才子以前可听过此词啊?”
小云醉眼望向辛冲,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真诚的好奇。
是名家写的啊,那就好,就好,辛冲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知是哪位名士所作,在下从未有耳闻,真是如沐甘霖,通体舒畅。”
小云醉态可鞠,掩嘴笑道,
“说来也巧,这个人与辛才子同名,姓辛,名弃疾,字稼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