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亏翻上这座山岗怪石嶙峋,脚下灌木丛生,荆草绵延,雷厉等人虽然也跟了过来,却被地形所限,长兵刃施展不开,于是宗三郎】柳瑒与彰小乙反而冲在了前面,但是速度也慢了许多。
一时间巫不全等人也算有了喘息之机,但是来追击他们的人也是越聚越多,还不等那边有人成功下去,宗三郎、柳瑒、彰小乙,风鸣与智全宝、熊暠换了短兵也跟了上来,再后面乃是那两个女察子,然后才是雷厉、源净领着射雕手与道人们归来。
火拼到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便宜话好讲了,对于巫不全这等牙尖嘴利的除非白刃加身,你是劝降不了他的。而宗三郎与风鸣等人也早就察觉这些贼人与众不同地方,若是寻常贼人且不说敢不敢做劫杀朝廷命官,焚毁王家宫观等滔天大恶,只说到了如此山穷水尽时候,竟然无人主动出首!
按着大肇法度,除非谋大逆、悖人伦、通外国,皆可招安,凡贼人主动输诚,减三罪,官府招而降减二罪,擒获头目或劝五人以上投诚,减一罪,擒获首领或劝余众投诚,放良;若是擒获剧寇,缴重大密情、输送巨资等,不仅无罪还能请功。
做贼的远比作兵的明白法理,更何况此时还能逃到这里的贼人哪个不是聪明有力之人,怎么也该作两手准备,但是从这些贼人脸上看,即便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唯巫不全马首是瞻。
这巫不全哪里来的如此魅力,竟能得到这些人如此效忠?
怎么看都不像啊!
“巫不全,你我二人虽有私怨,但俺也佩服你这阴毒本事,你若肯束手就擒,把事情都说明白了,未免没有一条活路!”
智全宝走上前来,原来这位老兄依着职业习惯,也察觉出来几分不妥来。
“呵呵,本以为你智二郎只是个纯粹的武夫,”
巫不全揶揄道,
“我确实小瞧了西昆仑集真观的本事,竟真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选错了目标,只是未曾想到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巫不全用手一指宗三郎几人,
“你以为我们没有注意到这几个搭着仝霁云座船来此的几个小子?话说到这份儿上,你可还敢让我活着说下去!”
智全宝几人脸色难看起来,最最难看的其实是这两个女察子,不等巫不全继续说话,年长的梅儿急忙拦住了他的话,
“且住,胡言乱语对咱们大伙儿都没什么好处,咱们到此只是要把这巫金莲带回去,不想扯到别的事情上!”
这女子既然知道三郎姓宗,便知道里面事情没那么简单,皇城司本来就没有出京便宜办事的职司,若是大家撕破脸,就算死在这里,也没地方说理。
“想让奴家回去,”
巫金莲放声浪笑起来,
“只说这个‘回’字就着实可笑,难不成你们以为那个地方是你们自己的?是你们可依赖的?咱们都是孤魂野鬼,只配不知生死的游荡,如今奴家好不容易做了个人,你们却还痴痴傻傻的替人作祟,可真能把奴家笑死!”
“你也是少小进宫便吃上这顿饭的,岂能不知图报天恩,再者说,按着你的年龄没几年便能放出去,竟做下如此蠢事,真以为这里是你想走便能走得了的!”
“走得了走不了,那也是我的路,也是你们将来的路,到了年龄放出去,才是无间炼狱,才是你们噩梦的开始!当个婊子至少还知道自己价值几何,你们呢?真以为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是把你们当做人了?”
巫金莲越说越激动,
“呸!一个死了男人的妖妇,拿着别人的儿子作威作福!一个天天念叨嫡母早死的蠢儿子,一把胡子了还把自己装的像个襁褓里婴孩儿!真让人恶心!”
这边已经上来了十三四个,便是霄春臣也搀着营丘栿上来看仇人下场,不想就听到了这么一席话,这俩哥们儿还有身旁的芦颂脸都白了,只想扭头边走,却被公良参军拦住了,这老兄也是满脸无奈,既然都听到了,也都别走了,想想怎么办吧!
至于其他人脸色要多难看也是多难看!
这两个女察子眼睛珠子都要瞪出血来,好恶毒的女人,自己不想活了,却要拉这么多人陪葬,难怪宫里面非要拿获此人不可,本来想抢一份功劳,岂料这是副穿肠毒药啊!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个资深察子,如今逃亡在外女人在说什么,只是这个天大的机密不该如此轻易就被在场之人听到。
芦颂反应过来,急忙止住其余人靠近,雷厉与源净走上前来还要询问,看到的是一张张苍白的脸。
“师兄,无论如何,除了你们二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否则今夜的血流的也就太多了!”
芦颂得到公良参军首肯,急忙劝阻道。
源净可以冷眼看待所有人,但在自己恩师和姨夫面前永远乖巧的像个孩子,而对于姨夫的高足他也视如兄弟,没有人有犹疑,二人命令神雕手拉成一条封锁线,阻止任何人再上来。
“怕了?你们此时只是因为措手不及而惊慌,但是等到夜深人静时候,无尽的恐惧才会让你寝食难安,让你惶惶不可终日!”
巫金莲歇斯底里之后,仿若心头的顽石终于拿掉一般,言语恶毒但是稍显轻松,
“看你们一个个的道貌岸然样子,怎么现在这般丑陋,”
“一个都不要放过!”
年长的梅儿无奈的说道,只是这里可不是她能呼风唤雨的地方。
“动手吧!其余事再大也能慢慢查,今日之事今日做个了解!”
公良吉符走到前面,气度依旧如此洒脱飘逸,保持着永远的波澜不兴的语气说道,此女所言已经涉及宫内隐秘,他们若是不死,许多人都要死。
智全宝、熊暠、雷厉、源净、彰小乙、风鸣、宗三郎、柳瑒没有犹豫,逐渐逼近。霄春臣、营丘栿、芦颂站在公良吉符身后,脸色依旧难看。
如今迷迷糊糊的反而是其余贼人,巫不全也看出来了,巫金莲此举虽然拖延了时间,却也封住了他们所有生机,除了。。。
生死瞬间,忽听下面传来一声长哨,声音隐隐约约,但对于贼人们不啻于仙音,
“金莲你先走!”
然后他才对群贼说道,
“诸位弟兄,非是巫某不仗义,今日咱们坏了事儿,若是我们几个做主的回不去而你们回去了,也是一个死字,索性都是死,不如把性命卖个好价钱,我巫家老三许诺,每人烧埋银钱两百贯,家里另给三百贯,如何?”
五百贯买条命,对于他们这些老贼并不多,但是巫不全至少说了句大实话,他或者她回不去,他们难免一死,因此这笔钱便成了加法,不假思索的都答应了下来。
看着群贼掩护巫不全、巫金莲往后走,大伙儿便知大事不妙,几步就追了上来。
几个贼人横下心上前拼命,如此固然挡住了追兵,但也把巫不全几人后背露了出来
“好贼,哪里走!”
如今只有彰小乙带着弩箭,纵然只是一瞬破绽,也没能逃过他这灵眸,一支弩箭破空而出直奔巫金莲而来,这小子心思缜密,知道只要留下这个女人,许多麻烦事都能解决。
只是这板上钉钉的一箭,竟被偌大身影挡住了,仔细看原来是松二郎,这厮见不及救援,竟伸出腿来挡箭,弩箭将他小腿都射透了。
巫金莲也是习武之人,虽然避不开弩箭,却也知道身后危机,再转身看来,不禁凄然惨叫,
“二郎!”
巫不全急忙回身搀住松二郎,那巫不周看乱了起来,便想趁机先下去,却被巫不全亲信一把薅住,两个人,两支匕首就横在他喉管上,大口出气都能把自己命要了。
“三哥,照顾好俺姐姐,总要留一个殿后!”
松二郎一把推开巫不全。
“二郎,不可!”
巫金莲跟发了疯一样死命来撕扯松二郎。
“阿姊,没时间了,”
松二郎拄着朴刀,头略略扭向巫金莲,
“这二年能和阿姊一起过,这是咱们爹娘走后,俺最安心的日子!”
他示意其余人将巫金莲拉开,
“阿姊,回头给爹娘多烧些纸钱,俺胃口大,去了那边只怕把二老吃穷了!”
松二郎一身煞气振作出来,
“快走,下辈子俺还是你弟弟!”
巫不全不等巫金莲再多说什么,急忙将绳索套在她身上,又让一个身材娇小的贼人帮着滑了下去,等到巫金莲他们落地,巫不全又让两个亲信下去,这才拉过巫不周,
“老四,你先走!”
巫不周本以为兄弟反目,是要拿他开刀,却不料巫不全来了这么一句,
“三哥,你?”
“赶紧下去,下面能否走出去还看你的本事!抓紧了!”
巫不全推搡着便让巫不周下去,这时候他身边只剩一个亲信了,耳后传来了松二郎最后的呐喊,
“哥哥,快走!”
再看向松二郎,只看对面几人已经顾不得武德,几把利器都刺入松二郎躯体,然而就算流尽了血,松二郎也岿然不倒,至死也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二郎!”
巫不全泪水溢出,这松二郎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兄弟,正如巫金莲才是他心爱之人,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给了巫不全家人般的呵护和真正的家庭温暖。
“坛主,速走!”
这亲信不由分说便把绳索绕在巫不全身上,正准备送他下去,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哪里走!”
源净果然是踏阵的虎将,已经跃步而进走在最前面,眼看巫不全已经扶着绳索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这源净取出身后别着的铁胆流星丢了出去,随着铁锁舞的虎虎生风,这铁流星便乘着这股力道直勾勾甩了出去,不等二人反应,这铁流星已经结结实实砸在了巫不全的后腰,饶是如此,巫不全也挣扎着抓住绳索,仆身落了下去,生死难料。
眼见得这员虎将要上来抢这绳索,只剩这么一个贼人将利刃咬在口中,纵深一跃,牢牢抓住绳索,整个人也荡出去数尺。
这时候雷厉等人也到跟前,只等着此人荡过来便要拿他,岂料此人竟是用口中利刃费尽力气力图割断绳索,这细麻布与棕麻绳最大区别便是布有经纬,绳只脉络,意思就是 在结实的布匹,只要经线开个口子,顺着纬线便能把布撕开,而绳索经纬错落成为脉络,便是划开一处,也不易断绝。
而这绳索说到底也是细麻布临时揉搓的,只被此人划开,再看他不计生死下堕身子,悬崖下面还有拉拽的,一来二去此人连同断索便落了下去。
再探出头往下面看,已经是一团黑黢黢的,便是下面人声嘈杂,也分辨不出身影。
“将火把投下去!”
眼看着贼人死绝,彰小乙已经招呼十八射雕手持着火把走到跟前。随着雷厉一声令下,连同备用火把也点着,看也不看纷纷往下来扔。
这时候便看出巫不周的用处,原来他早就让人取了崖下湿土,算准了崖上之人有这一手,眼看无数火把落地,还不等上面的人把下面看清楚,这厮已经命令众人用湿土把火把盖住了。
“好狡猾的贼痞!”
源净恨恨说道,转身便命来人,
“与我准备绳索,俺先下去探上一探!”
“不必了!”
公良参军信步而来,阻止了源净的行动。源净还要辩白,却被雷厉与三郎一起拦下。公良吉符也不介意他这莽撞样子,又命人点燃火把,
“月黑风高,即便是下去几人,且不论贼人如何,只怕凶多吉少!”
说罢,闻听下面传来犹如厉鬼般的嘶喊,
“崖山诸位,一定要好好珍重,今日你们于我松氏的恩德,奴家没齿难忘!智全宝你且要把奴家牢牢记得,奴乃是巫松氏,小字飞燕,我那可怜的兄弟,大号乃是松士明,终有一日,我还会回来找你!”
一个弱女子的哀嚎与诅咒,让崖山诸人皆有些心悸,智全宝也是心头发凉,转瞬暴怒,举起手中竹竿长枪便朝下面狠狠投掷过去,
“贼妇人,末等来日,看你能在山中跑到何时,某必送你一家团圆!”
他是猎户出身,只要有些许精锐,总能追的上。但他更是当差之人,绝对忘不了官场规矩,转过身来也是静静地等着公良参军发话。
“且命其他人下去等着!”
雷厉一招手,这十八人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来的如何快,走的便怎样急。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做不完,手头上的事先有个结果!”
公良吉符如此认真交待,所指何事诸人也都心照不宣。
“皇城司两位察子姑且不论,咱们这些人两两作保,三保一都连坐,立下规矩,才不至于祸害全家,牵连别人!”
雷厉、源净、智全宝、风鸣、宗三郎与芦颂、柳瑒、彰小乙,还有营丘栿、霄春臣、熊暠也没话说,此时此刻最直截了当的手段就是把风声彻底隔绝,若是不想死人,这是唯一办法。
“我公良吉符信得过集真观九霄,莫说是我,便是朝廷也信的过!便以我与五位各择一人作保如何?”
集真九霄这里刚好五人,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九霄之一,而只要位列其一也代表着大肇朝廷的认可,因为九霄名录与文档也是要上报宣徽院,呈送秘阁存档,而备份除集真观外,便是龙图阁了。
因此,公良参军的话是他说出来的,却也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他后面便是龙图阁直学士。五个人点了点头,神情里也都有些自豪和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