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追思九闰整乾坤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更何况还是一项利民善举,因此地方官员也不必百姓拦驾申状,尤其是路监司以及尹、判、推、法等官员更是职责所在,只是将此流于形式还是切实办理,那就是受理者权衡利弊了。
    也因此,只有承公这样的直臣、诤臣,才是那些真正蒙冤百姓们敢于倾诉的青天,反而那些滥告的讼棍们所避之不及的。
    随着承公到来,应天府也气象一新,毕竟如今留任的大多是营丘大判信用之人以及中立或骑墙之人,至于栾大判党羽如今还是圈禁之中,未来如何发落尚不知底细,其余人更是不敢些许造次。
    因此对于经抚司要求的各安本分,不得迎来送往的扰民,这些人执行的非常到底,但是万千寻常百姓可顾不得什么禁忌,即便这凤尾埠还再从火灾中恢复,也阻挡不了百姓们团聚埠头、路桥左右,等候着承公驾临。
    若是全都是寻常百姓,巡检和衙役们也能劝导一二,但是领头的乃是芦海书院的学子们,而他们的领头人更是书院山长黎氏兄弟,那这些差役们就不敢造次了,还是这新任巡检使元三儿脑筋活络,不仅召集了许多医士、郎中准备汤药防备有人中暑晕厥,更是请动新任寿安县总捕头襄承勖率领三班衙役以及厢军仔细安排秩序,幸好承公此行走的是南门再入内城,襄承勖便将福昌县三班衙役也调动起来,配合他来安排朱雀门的接待事务,毕竟这里也拥堵了数千百姓,至于内城早有营丘大判的佐官们负责准备。
    果然,一马当先过来的是推官蔺希,此人见到襄承勖急忙在马上见礼,襄承勖哪里当得了此礼,急忙答礼,彼此间也是心有所感,若是往常这襄承勖见着蔺推官那是要单膝叩拜的,毕竟自己过去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微末吏员,而此人乃是通判之下的头面人物。
    大府推官虽然只是九品官员,但是确是协助知府、通判,掌收发符,协理治府内公事,正所谓官微而权重者,但是蔺希面对襄承勖却不再以上官相待,虽然襄承勖如今接替智全宝升任寿安县三班总捕,教阅厢军的都头,但是也只是从吏目半条腿踩在武官仕途上而已,而让蔺希不敢怠慢的便是襄承勖俨然是智全宝的亲信之人,而智全宝如今已经是应天府城东西厢巡检使,正式在册的三班武臣,单看智全宝、仝维、元三儿、奎九儿与这襄承勖四人已经牢牢把持住了应天府外城内外全部的巡检、衙役、厢军调度使用。
    更何况智全宝还兼着经抚司勾当公事的职司,如今承公幕府这三派并立,但凡是个久在宦海的明白人如何看不出来,承公最为信任的便是于他有救命之恩,还有故交在彼的隐仙派门众,而这智全宝作为集真九霄之一,又与营丘栿亲近,更成为两派彼此联络的关键人物,如何不让他这个营丘系骨干之人主动亲近?即便是智全宝的亲信,他也毫不介意折节下交。
    望着蔺希远去背影,襄承勖也不免感慨,昔日高高在上人物如今如此,看来走远路不如跟对人,其实他与智全宝稍有私谊,更多的是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却不曾想这些许的江湖义气,便有如此收获,所谓滴水之恩,这襄承勖也甘愿肝脑涂地,更何况随着承公的到来,让他们这些正直纯亮之士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愿能一鼓作气,让这片故土家园重焕新颜。
    承公一行酉正时入城,直到戌时才来到应天府衙门前,四面大军环绕,已经不容无关之人靠近,六扇广亮大门中开,府衙属官列右侧,经抚司僚属在左边,承公居中,苍龙固与二位走马居左,营丘潭、公良吉符二人居右,四位旗牌官在后,便这么意气风发的昂扬入内,对于许多人一生都触不可及的座位,对于承公而言只意味着一切新的开始罢了。
    随着承公一行入了正门,立时正门外面也忙碌起来,就在府衙正门之外,由左至右,由高至低,开始陈设承公仪仗旗牌,还有精挑细选出来的三班亲卫开始列队守备,三班轮替日夜不息,而身着朱衣的阃吏则站立门禁,手持新作朱漆梃杖,不知防卫所用,更是用作承公出入告喝打仗之用,不只此处,自正门至后寝,大门、仪门、内仪门皆有阃吏守备,若是承公出行,自内仪门开始直至承公上马止,皆用阃吏击杖于地,以示官民肃立,凸显帅臣威仪。
    至此仍不能尽显本路节帅风采,承公仪仗旗牌分为旌旗、牌面、乐班。
    身为本路帅臣,兼任本路马步军都总管,当用漆竿、鎞首、纛头、锦带腰、火焰脚的帅字旌旗与令字旌旗,左右分列正门卷棚下,帅旗左下乃是各就粮、驻泊禁军军旗,令旗右列各府监军砦厢军军旗。
    再往里面走,过了仪门便是通向正堂,这里乃有太祖议定当立的圣谕戒石亭,跨甬道而建,隔甬道各有戒石,南面分别刻‘公生明’,‘廉生威’,二戒石北面则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走入正堂,也是诸人走马观花而已,今日并不是接印时辰,而是沐浴之后,三日内一系列礼仪下来才是完成整个上任流程。
    正堂公案上已经陈设文房四宝,不同于其余官员上任,面对承公留下他的墨宝戒训,不止自勉,更是激励后人,此间乃是由承公亲题正堂匾额,
    如此风雅又能明倡治理主旨之事,承公当然不吝珠玉,落墨洒脱,游笔如龙,书就‘懃恪’二字,只是懃字心上少一点,恪字心旁多一点,几人赏鉴时,还是紫舒輈灵犀所致,只看他抚手言妙,
    “惟公,这番用心绝妙,懃字缺一笔,那是劝诫为官者,造福一方如何勤勉都是远远不够,恪字多一笔,则是警示后人,做臣子的远在地方,更应恭念君恩,慎行谨言,多思而无咎矣。二字若是合在一处,笔画却又是不多不少,便是告知我等,为政者持中,为人者正平,为上者不敢有私,为下者不敢虚妄,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才是处世处事之道也!”
    “呵呵,子行,老夫这点心思,还是你看得通透,那便不能饶了你的才思,这仪门门匾便是你的手笔!”
    难得看到承公展露笑颜,诸人也都来称颂捧趣,见得如此热烈,承公也是一碗水端平,内仪门交给了苍龙固,二堂匾额交在了紫舒軏手上,三堂匾额则是公良吉符手段,至于正门外的影壁也是承公拉着紫舒輈一起题文作记。
    至于诸曹官吏,如今仍在履职的便是司户参军,领着厢军工作都头,喜不自胜,如此名利双收的盛事多多益善,谁说承公严苛,这才来第一日,如此许多墨宝也能让上下工坊发笔横财,只怕明日里便有许多豪商来求这些文字的雕版拓件了。
    于是苍龙固题下‘清冲流风’四字,还是紫舒輈来解释缘由,所谓水流去,青中二字,青者东方色,所谓木生火,从生丹,切合丹阳之地,而中字还取中庸之意,堪称韵味幽远。
    紫舒輈题下‘悎惕潣测’四字,也是颇有雅意,悎惕,忧惧而敬畏之意也,潣测,水理缓和之意也,两两换了部首,则为‘浩汤悯恻’浩汤,水势浩大之意,悯恻,恻隐而怜恤也。四字彼此相辅相成,寓意心怀敬畏之心,体垂宽慈之念,积水成渊,积厚流广也。
    公良吉符则题写‘凝淡’二字,落款却用嘉言表字,如此其中也有雅趣,便是用言代水,则是‘譺谈’便是虚言假意了,合起来则是内心平静何惧虚言造作之意。
    如此文思,非雅士不可为,否则便有卖弄文字,矫揉造作之嫌,而天下只怕这几位多些此等文字,与他们许是信手拈来,于士民那是求之不得的儒林韵事,左右伴随者皆欣欣然,以见证此事为荣,果然‘承公夜题应天府,四贤荟萃耀天权,’第二日便传遍丹阳城,只怕旬日内便传颂出大肇了。
    承公几人就在应天府后宅住下了,有营丘潭与公良吉符预先安排下放心仆役,更有已经从东京赶来的承公老家人来伺候承公沐浴,还有内外甲士环卫,也让承公命令风鸣、宗淑等人即刻下去休息,不必值夜,毕竟后面几日每个人的精力都怕是会耗尽了。
    营丘栿、霄春臣等人自然是跟着父亲回到自己宅院,而苍龙固与紫舒氏仲叔兄弟则就在府衙留宿,至于宗淑等人都跟着智全宝返回外城智家宅院,这里早有智金宝先行回来,收拾妥当,莫说雷厉领着射雕手与天罡羽士,还有源净的游猎手不过七八十人,便是再来许多也容得下。
    安排了其余人,雷厉他们才来内院之中,这里智金宝之外,元三儿、襄承勖甚至远在清平埠的奎九儿也都到齐了。
    正堂内请雷厉与智金宝居中上座,其余弟兄都是随意坐落,仆役们将早就准备下的夜宵都呈了上来,大家多是武人,因此吃食酒水也都实在解馋,蒸鸡、炙羊脯、煎鱼、还有夏菘、糟笋子佐食,三脆羹、蟹肉馒头管够,酒水用了自家的‘绛雪柔’,外面价值不菲的名酒,在这里好似乡野素酒一般,只管取用不竭。
    酒足饭饱,才有许多话好说。
    没想到先开口的是沉稳寡言的大师兄雷厉,
    “三日之后,东丹鞑子便到了,承公将许多事安排在一起,这是个什么讲究?”
    话是问向大家,眼睛瞟向芦颂,毕竟这几日芦颂一直跟着公良先生身边,难说有些独到见闻。
    “朝廷此次信重承公尤甚同侪,只怕大内急于当下,既不能徐徐图之,又恐怕日后许多掣肘,倒不如初战便是决战,一战功成以绝后患!”
    芦颂边将自己的心思所得一吐为快。
    “某听闻,明日都城隍庙祭礼后,便要将许多监押官吏以及枷号之徒放出去,不知是何意?”
    智全宝如今是府城治安督捕的总巡,许多事必须经他的手才能料理,
    “莫不是栾某之事还有反复?”
    对于智全宝而言,栾判的倒台,预示着营丘氏的地位已经稳固,而对于他而言,将来之路反而多了许多迷茫,毕竟自己对于营丘氏而言,急迫的依赖已经不复存在,是否自己愿意追随营丘氏一路走下去,他也有许多犹豫。
    “绝无反复道理,毕竟此人若是不倒得彻彻底底,那就是扎在承公与营丘大判之间的一根刺,谁都不会舒服,”
    宗淑断言到,这几日跟随承公左右,让他的格局又有所增益,
    “师兄,倒是你确实要早做打算,毕竟承公也好,营丘大判也罢,此番若是一切顺利,只怕他二位都要挪动地方,而这丹南路与应天府终不会交在同一派系人的手中。”
    这话确实点到了智全宝的痛处。
    “莫非经抚司并不会常设?”
    宗淑闻言摇了摇头,
    “哪里有在腹心之地安置节帅的道理,若非不是警惕东丹入寇,这一次中枢也不会如此安排,除非东丹大军能渡过丹水,否则断无常设道理,最迟至年底便会有个结果。”
    “届时我等将会如何安置?”
    仝维问出了一个大家都最为关心的问题。
    宗淑倒是有些和柳瑒一样超脱其外的心态,毕竟未来如何,还是要听父亲安排,便是承公也没道理绕开其父做决定的道理。
    芦颂终是要走科举正途的,患得患失也还少了几分。
    最为纠结的便是仝维和智全宝,一个是说不清走哪条路,另一个是想不明未来身在何处。
    夜色凝重,终还是挡不住羲和辉赫,这一日无论是否黄道吉日,丹阳城都挡不住一股洪流涤荡而来。卯正,一支庞大的队伍已经开始汇聚,即便这应天府衙与都城隍庙不过是相隔里许,但是准备功夫便用去了小半个时辰。
    辰时,随着乐班的锣鼓喧天,号角争鸣,当先旌旗招展,旗牌林立,然后是仪班武士,之后便是甲胄披挂的骑兵前导,然后射雕手、游猎手纵马环卫下,承公身穿朝服一马当先,承公身旁四亲卫,一人持罗伞罩顶,一人持宝剑立威,二人分持帅旗、令旗,其余僚属、官佐分列其后,再后面赞仪队伍,乐舞班子,后面再有士绅父老跟随,然后便是禁军披甲步卒,最后则是厢军中老卒作百戏,比那赛神会还要热闹几分。
    按照惯例,新官上任应该是暂居都城隍庙内,一切斋戒、沐浴皆是在此,然而都城隍庙毕竟不比府衙更能保护诸位上官周全,也就作罢了。
    今日主祭只在承公一人,其余人连斋戒的资格都没有,便是进入都城隍庙告庙祭拜也只承公一人而。当然,这都是惯例,如今怎么来办还是承公作主。其实若非丹阳的都城隍庙乃是文曲星比伯干,那比伯干自剖七孔玲珑心以劝谏大辛,如此忠肝义胆之人物才当得起承公致祭,毕竟,承公两任权知启封城事,都没去东京城隍庙冲着不知哪里来的上清正一万类克成天尊致祭,而这位还是钦定的鳌家天子的家祖,如今承公能来此地致祭,已经着实让当地人喜出望外了,至于承公只是躬拜上香,而未行三跪九叩之礼,也没哪个不长眼的跑出来找麻烦,而此地庙祝哪里还在意这些,只盼着承公能留下墨宝,还不是由着承公心意来操办。
    果然,承公似乎在这后殿中历代记事碑中有了些许感悟,又邀请几位文友来凑成青词,这里面少了公良吉符,毕竟这位与营丘大判如今已经是忙的脚不沾地,等到队伍返回府衙,还有许多仪式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