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到了家,也还是先忙活正事,只有宗淑借口去看顾仝十一郎,拉着仝维往后院里去。
而风鸣几人也到偏院休息,等着芦颂过来。
至于智全宝则将襄承勖、野六儿让到自己的院子里说话。
仝维、宗淑来到后院却不见三娘身影,除了六郎与十一郎,便是仝商与参不烦也在,而柳瑒也伸着懒腰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还不等他二人说话,仝商先说话了,
“三郎君、三哥,蛇指使送了信过来,明晚便到应天府,问咱们安排哪里见面为宜!”
宗淑不想蛇继先竟然这般急迫而来,看来涉及之事绝非小可,便安排下来,
“若是明晚到,便不必进城,就约在智师兄城外别院汇合,那里易守难攻极为隐秘,仝四哥,咱们明日便一起过去,在那里安置也好四处走动。”
宗淑略一思忖,索性直白相告,
“如今城内已经是固若金汤,明日起诸位师兄都要分头理事,我与风师兄也是在城中有专务,而仝三哥需辅助莱知县理政,莱知县还问我要人呢,便是柳世兄、六郎、十一郎也一起过去帮忙,如此城外咱们便没了抓手,便要仰仗仝四哥和参四叔了,尤其是明日横公便会抵达,这粮酒走私大案也是他来协办的,但是他是个什么态度便是承公也需当面酌定,故此你们在城外也最安全!”
这便是交心的话了,直白的意思便是你们作为涉案人,承公不打算追究,但是横公什么态度还很难说,因此你们躲在城外,若是大家说妥了,你们便是参与破案的功臣,若是谈崩了,你们即刻离开,切不可陷入其中。
都是老江湖,如何不明白。参四叔即刻展开笑颜致谢,果然仝家与宗家的情谊绝非一时功利所能左右的。
“三娘呢?”
面对柳瑒,宗淑才问的出口。
“你这时才想起来问?”
这厮最近是越来越爱用三娘来拿捏宗淑了。
“怎地,你若是待得烦闷,我寻元三哥带你去鼎明楼乐呵乐呵?”
“你这是昨夜尝到甜头了,这么意难忘?”
“切莫胡言,昨夜我身边坐的只有三娘一人,哪里放肆了!”
“这么说你是觉得三娘耽搁你放肆了?”
“你莫要作怪,落到三娘耳根子里岂能善了!”
“放宽心,三娘与那梅儿一起,晚些时候便回来了,”
柳瑒点到即止,毕竟能见到三郎这副模样,倒也能让他与诸兄弟有了谈资,
“话说,你若是觉得三娘刁蛮,却还倾心如此,岂不是找罪受?”
“柳秦越,点到即止,若是多言便与你割袍断义!”
“罢罢罢,我是多此一举,你是自作自受,只是看你受罪,我是十分心痛却也万分惬意,再来惹我便到三娘那里嚼舌头根,这我可是乐此不疲!”
“来来来,柳秦越,我先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再看你还有气力挑拨离间。”
二人就此在院落大闹起来,而六郎和十一郎也在一旁叫好,没一会儿他二人也加入战团,二对二的闹将起来,也只有此时,旁人才会发觉这几个原来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智全宝这边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一路上自己的兄弟们已经把事情掰碎了和自己说的明白,乍一听闻还是将自己吓了一跳,他便是再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也没想到几个月内自己将成为府尹衙参的堂上人,想想曾几何时自己还是在县衙门往里面眺望知县升衙的景象,如今便是府衙中自己也是不容他人忽视的人物了,不同于经抚司这等监司的僚属,乃是幕主征辟,事罢则罢,若是忝为教阅厢军都虞候以上的武官,则位列霄瑟夜之后,乃是实打实的应天府武将翘楚,更是做了整个丹南路镇军的领头人。
然而骤起富贵才发觉自己毕竟是小门户,手里哪有那么多可造之材,这才体会到为何师兄弟们让自己务必与营丘家保持紧密往来,智全宝也是暗自唏嘘,幸亏兄弟们提醒的早,因此昨夜才应对得当,否则今日只怕免不了波澜。
再看眼前二位,襄承勖能力不必多言,野六儿也算是矮个子里拔将军了,至于元二儿、元三儿兄弟一个重伤只怕一年半载也难恢复,另一个却志不在官场,若是应将他拉到这浑水了,只怕也是害了他,而奎九儿能力也就是如此了,可厢军经过这一次整顿,至少空缺二十余个职事来,至少自己也能落下七八个空阙,岂能浪费了。
正在闲谈,听下人禀告智金宝这会儿也回到宅子休息了,智全宝让二人安坐,急去向兄长请安。
才入兄长的堂室,便见得兄长一把将他抱住,喜不自胜的语无伦次道,
“二郎、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好,好,好极!”
听闻双喜临门,智全宝也是急忙要问清楚,智金宝憋得目红耳赤才把话说清楚,
“你嫂嫂有了身子,咱们智家总算是有后了!”
闻听此言,智全宝也是极为兴奋,他兄弟自父母辞世,相依为命,莫看如今也算显赫却依旧不能与大户人家一较高下,其中一环便是人丁稀薄,因此才时常返乡祭祖,只求祖宗保佑,祈求后嗣繁盛,如今无论如何,总算盼来了新丁,所谓有一便有二,智家若是开枝散叶,总有一日成为参天大树。
兄弟二人的喜悦,即刻成为阖府的喜事,便是这是做下人的,家生子当然盼着主家传承有序,家业兴隆,便是长工短雇也知晓智家兄弟豪迈大方,逢上这等喜事便是许多赏钱给下来,岂不是也沾了光。
而智全宝的师兄弟与故友更是由衷祝贺,作为兄长率先有子才是家族安定中平的象征,如此以来下一代便少了许多麻烦与困扰,而智金宝有了后人,也意味着智家从勃兴到常兴的转变,如此本地许多豪杰俊才才会从观望到攀附,将智家视作可以追随的对象。
一伙人正在热闹,芦颂也回来了,不只是他,还跟着几人,有相约而来,还有不期而遇的,更有中道会合的,营丘栿、营丘檩、霄春臣、熊暠以及三娘也都一起回来,最为诡异的是那梅儿也跟着过来了。
如此雅聚也是偶然,倒也不足为奇,但是却让野六儿、仝商等人啧啧称奇,尤其是无论上到营丘栿还是下到襄承勖,都是一团和气,不分贵贱,相处融洽,谈笑风生,便是说给外人听,怕也没人相信。只能说什么样的长官,便是什么样的下属,承公礼贤下士,同样的氛围已经感染了应天府上下,旬日间便能将许多人凝聚如此,这便是承公作为当世能臣的另一面。
只是一夜辛劳,又是许多人昨日也是喝多了酒,今日智金宝便安排药膳,置办了一套养精蓄锐的席面,正是:
温焙药酒气,沁人九分香,唯有药茗伴,再补一分清,檀箸落膏脂,玉匙送珍羹,难罢鳜粳香,更急雀舌美。
这些吃食,野六儿别说吃了,便是听都没到过,更何曾有机会与这些大人物坐在同席,只觉得整个人都酥麻了,还是襄承勖让他喝了两杯才稳住心性,而这入口的美酒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倒是让他不敢将拿来作礼的酒水拿出来了,便是这两瓶酒也花去了他半个月的饷钱,可是与这美酒对比,只怕苦涩的难以入口了。
他也是不知轻重之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已经是捉对厮杀,文人们品酒行令,武人们嗜酒斗勇,而野六儿战战兢兢的敬了一圈,这才来向智全宝告罪请退。
“也罢,来日方长,我且送送你!”
智全宝也是从底下一步步爬上来的,也知道骤然参与这等场合其实颇为折磨,便也不勉强他,走到前院,跟着野六儿来的几个厢军汉子早就酒足饭饱的候着了。
“你们几个怎么等在这里,莫不是下人怠慢了你等?”
“提辖哪里话,我们这些素来的孤寡肠子哪里消受的住如此酒食,实在是没出息得很,只是肚腹装不下了,便在这里散散食,不敢积住了。”
真是人以类聚,野六儿的伙伴和他也是一个性子,也都是伶俐懂规矩的。
野六儿哪里敢让智全宝送到大门,急忙拜别,这么急着拜礼,倒是忘了褡裢里还有两瓶酒,猛地撞在一起,便是碎了一瓶,这倒更让他尴尬了。
“什么物什怎么这般不小心,”
智全宝便帮着他取下褡裢,这才看到里面的东西,便将完好无缺的一瓶酒拿了出来递给野六儿,又将碎开酒水剩不过半的半个瓶子拾了出来。
“提辖,当心割伤了。”
“这莫不是拿来给我的?”
“这等劣酒实在上不得席面,倒是让提辖见笑了。”
“既是拿来给我,岂不取出来,如此这不浪费了。”
智全宝不以为意,拿起半瓶酒一饮而尽,
“直娘贼,还是喝这个对脾气,那些软香的酒水也是小酌罢了,不如此物尽兴。”
又把另一瓶也拽了过来,
“下次再有好东西,早些拿出来,哪里作这些小家气。”
见得如此,这野六儿才放下心来,咧开了嘴回道,
“只要提辖赏脸,小的便腆着脸也要来请提辖喝酒!”
智全宝点了点头,一把拍在他的肩头,
“去吧,好好去做,方才在我下首与你饮酒的便是新任暂署福昌县尉的仝官人,那是咱的弟兄,只要你守住本分,便无需在意其他,只是不许辱没我的名声!”
野六儿闻言便要大礼参拜答谢,却被智全宝拖住了,
“都是一个瓢里吃饭的弟兄,做这些岂不是折煞我,咱们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最后还是野六儿坚持才劝智全宝留步,几个人跟着下人往外走,才出了大门,却被管事喊住,
“野大郎留步。”
“老院公有何指教?”
“我家二员外,知晓让几位错过了家里的饭食,今日乃是家中喜事,也念着把这福气托几位带回去,”
一指后面几个下人,
“这些衣物、酒食都是单独备下的的回礼,还有些喜钱喜饼也都是专门置办来答谢的,还请几位不要嫌弃。”
几个人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如何使得?”
管事笑吟吟的继续安排,毫无矜持姿态,
“毕竟几位都饮了酒,员外安排了车马送诸位回去,也是方便咱们认个门儿,以后彼此也有个照顾,唐突的很,几位也请勿见怪。”
一通安排下来,几个人受宠若惊,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小心谨慎的应承下来。
走到了大门外,野六儿这八尺汉子,也不禁热泪盈眶,便在这智家大门前重重跪拜下来,其余几个也是有样学样,然后才挺胸昂头的离开。
“几个人都走了?”
“都走了。”
“想不到智二郎也是开了窍了。”
“还不是兄长你的提点。”
“莫说这种话,我与二郎乃是至交,哪里谈得上提点,不过是荣辱与共罢了。”
营丘栿一杯酒入腹,以他的城府断不会拿捏架子,而他这个兄弟才是真正的如玉君子,
“也是智二郎投桃报李,如今厢军空阙这么多职事,他那里只留了八个,其余都听父亲安排,毕竟还是自己人牢靠。”
营丘栿看破不说破,谁让自己的兄弟所有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你知道便好,但父亲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毕竟咱们营丘家的根基不在这里!”
说完也是轻叹口气,这便是豪门大族的悲哀,因为根基深厚反而难以开枝散叶,无论分家还是聚居都并非自己甚至家族所能决定的,反而不似承公这样的中人之家出身,便是在应天府折腾,中枢也不以为意。
而随着伯父营丘灏再次返京,营丘潭必然继续换个地方为官,而这也是父亲今年以来焦虑的地方,幸得承公到此,这才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营丘潭即便是按部就班也能执掌一路监司兼城监事,因此全力襄助承公稳住应天府局面,更是许多关键事务上维护承公,做到有始有终。
等到东丹使团赴京后,应天府便是唯承公马首是瞻的应天府,而营丘潭则会一门心思为自己找个好去处。
至于营丘栿、营丘檩也是父亲的仔细经营,与承公的刻意安排,如此两人便分别得到帅司与漕司推荐而入太学,本来营丘潭有意兄弟二人以官身走锁厅试,但是营丘栿这外温内烈的性子偏要在科第上争个排名,而营丘檩历来追随兄长,亦是当仁不让,营丘潭也奈何不得便由他了。
至于宗淑凑着和三娘说话,一个反复纠缠在承明楼喝酒与在家中喝酒有何不同,一个则是纠结三娘如何能留在大肇。
“我自有差使,留在大肇也是因公事尔,否则岂能常居于此?”
三娘觉得三郎这纠结有些莫名其妙,倒是问道,
“怎么在家中喝酒没看你有如此酒量?小小年纪便如此嗜酒,只怕将来成就必在师祖之上!”
宗淑还在想三娘第一句话,岂料三娘的重点是在后面。
说起来宗淑的师祖白云先生乃是天下公认的活神仙,否则也不会尊称白云先生这一脉为隐仙派了,其中典故便是白云先生曾与肇太祖斗酒,而后一睡便是三年的典故,而也因为这场酒,太祖便把西昆仑输给了白云先生,这典故当然是讹传,但是西昆仑乃是帝室敕封却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因此这场酒也号称世间最豪奢的酒局。
宗淑虽然不明白对于女子的提问最好的回答便是转移话题,但是他直来直去的性子也算相得益彰,
“你若是回去大晟,只怕我轻易过不去,刺奸可是如皇城司梅儿一般到了年龄便能放出来的?”
“我又不是如梅儿一般身居后宫,哪里需要谁放出来,不想做到时便不做了,只看我们家那老祖宗几时罢休!”
三娘这么说着脸颜色就绯红起来,三郎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心里还有些小得意,而另一旁没话找话的风鸣面对梅儿也是不自觉的脸红了。
这一夜起,许多人都开始筹划起了自己的未来,然而却似乎忘却了当下远非可以懈怠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