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个中真乐天然的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宗淑并未多做思索,即刻就做了答复,
    “惟公,不知此言是因公还是因私呢?”
    “因私如何,因公又如何?”
    “若是公事,便该公事公办,惟公应该先问苍龙判官、公良参谋、营丘大判,若是诸公不能决,才有学生们说话的名分。”
    宗淑继续说道,
    “若是私事,学生乃是晚辈,置喙此事殊为不妥。”
    承公与公良吉符听闻宗淑这么说,相视展颜,承公看着宗淑,眼神更是柔和许多,
    “这才是做事的道理,世衡,如今年庚几何?”
    “立秋之后,学生年满二八之数。”
    “对于明年春闱,你怎么看?”
    宗淑语气依旧平直朴实,
    “只论学生自己断无登科之可能。”
    听了这话,承公竟然点头赞同此言,也说道,
    “天圣以来,朝廷确实有些暮气,近三科以来虽有所革新,然即便是紫舒昆仲高中已是破格,你这少冲年华,确实不是脱颖而出的时机。”
    “惟公,那为何还。。。”
    宗淑话没说完,惟公则言道,
    “能不能是一回事,行不行是另一回事!”
    这句话倒是有些振聋发聩。
    “你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若有所悟!”
    宗淑确实有所开悟,能不能考中,那是考官们的取舍,自己有没有考中的学识,那是自己的本事,即便自己不能登科,但是也要让世人晓得,不能登科是自己年纪小,绝非实力不够。
    承公从宗淑的眸子中已经看出来,这少年确实了解了自己的意思,颇感欣慰,大智慧者还是喜欢聪明人,一点就透,彼此都少了许多烦恼,
    “然后汝便荫补出仕,然后走制科之途,莫以为自己年少便觉得不必争于一时,错过一时便是一世,这些天你们遇到这么多事,便该知道时不我待的意思!”
    承公这些时日甚少如此,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意思还如此直接深刻。
    芦颂、营丘栿侧坐在旁不仅悚然而惊,公良吉符也看出他们惶恐之意,一旁说道,
    “惟公这番话你们要细细的想明白,天圣以来,十年间便是发生许多大事,也没这个月来的精彩,这些妖人逆贼原本潜伏深沉,如今都冒了出来,图谋的难道就是让我们知晓他们的存在?”
    他也是点到即止,
    “这场大戏已经急于展开,咱们都不可错过了!”
    公良吉符又转向智全宝,
    “如今,反而是二郎已经站在了戏台子上了,更要诸事稳妥,处处小心!”
    智全宝与其余三人交接了一下眼神,倒是局促起来,之前的勇武威严半点也是看不出来,
    “卑下还请长官明示。”
    “此是后宅,不必分什么上下尊卑,”
    话是这么说,但是智全宝反而更有些不知所措。
    “二郎今后如何打算?”
    公良吉符这话说的是智全宝,看向的却是宗淑。
    而智全宝也是没答话,也是看向宗淑。
    宗淑也不拿捏,便将自己对于智全宝的打算说了出来,
    “嘉言先生,实话实说,我这兄长长材便是猛士虓将,只是智师兄为人刚直肃正,却又任侠义气,说句不好听的,在应天府许多贵人扶持与宽容下,才走的顺遂,若是鱼儿换了个池塘,只怕难为他人所容。”
    宗淑继续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入东京城,我这兄长便是粗疏些也不至于闯出什么祸事,否则束手束脚起来,便是貔虎也难有作为。”
    宗淑这话,其实说到了根子上,公良吉符也是点头,绝不能让智全宝进入东京禁军体系,否则如此人才不仅不能为自己所用,更是荒废了他。
    “咱们经抚司也是这个意思,”
    公良吉符又对营丘栿说道,
    “衡甫,你意下如何?”
    这便是武人的无奈,事关智全宝自己的前途命运,但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觉得此事该自己做主。
    果然,营丘栿也早有一番说辞,
    “家父对于二郎也是极为牵挂,如今应天府的厢军已经是废了大半,如今逆贼已就戮,都虞候也空缺出来,是否用二郎把恢复厢军之事担负起来?”
    公良吉符点了点头,却也说出麻烦事,
    “如此最好,只是二郎从节级提拔上来还未逾月,如今进阶右侍禁已是超授,若是一蹴而就只怕阻力不小!”
    营丘栿沉思了片刻,也是颇有些为难的把话掏了心窝子,
    “莫非二郎、小乙与霄都监那边不能兼顾?”
    营丘栿这么直白说话,反而让承公颇为欣赏,于是开口道,
    “霄都监恶了羽廉访,崇宪那里又被东丹人咬着不放,祥廉访撂了实底,若是这边咱们松口,二郎、小乙他们,他来让许多人松口。”
    智全宝本来做了个局外人,听了这话,实在气愤不过,
    “若无崇宪他们,那些人如今哪里能这么悠哉哉,他们若是有错,顺昌城与东京城里的那些溷货才该重责!”
    公良吉符则立刻止住了他的怒火,
    “也就是咱们面前这么说,莫要闹到外面去!”
    承公也说道,
    “只说咱们自家事,别人家的事,你们不必管!”
    承公说的是不必管,看来若是某些人欺人太甚,少不得承公也要拿他发飙。
    霄家父子毕竟与营丘家也算唇齿相依,营丘栿当然也是倍感关心,也是说了自己的考虑,
    “都转运司与走马承受那里也是做了不少糊涂事,其中还是要放到一处通盘考虑,毕竟此次祸事内情颇多,若是直把棍子打在咱们应天府上,几次三番如此,人心也就散了!”
    营丘栿这话倒也没错,前面两次大案已经将栾大判一党尽数发落了,如今只怕殃及其余的官员,营丘父子如此惴惴不安也是如此。
    公良吉符也把几件事拿起来说,
    “说起来,顺昌城厢军从逆也把咱们应天府部分厢军为贼人蛊惑动乱之事抹平了,更何况平逆之功,其余教阅厢军居功至少三成,二郎与襄从勉都是厢军中人,放到哪里去说咱们的功劳谁也抹不掉!”
    这话是来安慰营丘栿的,如此营丘潭也不能追究所谓监管不力的责任。
    “至于应天府驻泊禁军本来就没有驻扎内城,若非霄崇宪及时领军来援,内城也是难保,这话咱们也是要说清楚的,更何况幼公手下的新、御二人,还有羽廉访手下的宁、危也是因此才算是有功有过,这一点大伙儿也看得明白!”
    公良吉符说得清楚,但是有些事明明白白,却是不能说清楚的,
    “至于羽廉访也拿捏不到霄都监,唯独霄、熊二人领禁军冲撞东丹使团驻地,而给了此刻可乘之机,致使东丹使团副使绮里冯多罗以下十余人遇刺之事,”
    说到这里,公良吉符停了下来,看着宗淑说道,
    “这里边咱们说不清,也说不得,只能委屈了他们二人!”
    宗淑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觉得十分惭愧,若非自己他二人也不会遭受此无妄之灾。
    芦颂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阵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里面牵扯过于复杂,虽然通过宗淑智全宝与芦颂也知道了其中内情,而营丘栿此时通过敬玉博也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但是如今也只能委曲求全了,真相只是让几个人更感觉无可奈何罢了。
    公良吉符索性把这话也说开了,
    “虽然真正的绮里冯多罗早在夜警营啸之时就被刺杀,咱们也知晓做下此事的便是绮里远山他们,但是他们这么做毕竟也是为了延宕两国开启战端的时间,更是为了压制绮里挞凛的野心与决心,因此咱们也必须把他们摘出来,而现在这个局面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另一层意思没说出来,但是大家也心知肚明,毕竟此时敬洎也参与其中,如今敬洎已经是承公的儿女亲家,此事若是如此处置,敬洎有功无过,否则朝廷便要将他推出来做替罪羊了。
    “只是怨恨这些东丹人明知有贼人妄图作乱,岂料这些蛮人竟为了掩藏此事,不将如此警讯放出来,导致许多无辜受难,实在可恨!”
    营丘栿也只能转移了角度。
    “不知打算如何发落几人?”
    宗淑对于已经既定的事也不必耗费精力,他更关心经抚司愿意花多大代价来周旋此事,
    “羽微行三日内回京,此人心胸还有待磨炼!”
    承公甚至不愿意多提此人。
    公良吉符说道,
    “此人也是颇为无赖,竟为了追责霄家父子,把自己的手下也从重发落了!”
    “可是那危岌?”
    宗淑问道。
    “正是此人!”
    “若是要保下来霄都监他们,咱们就不能让他重罚了此人!”
    半天没说话的芦颂一语中的。
    公良吉符冲芦颂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此人怨恨危岌没能死战守城,故而要以临阵而逃,纵敌夺营来发落!”
    “如此歹毒!”
    这要是坐实了,那危岌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只怕许多禁军士卒也要跟着掉脑袋。
    “这哪里是他该做主的!”
    公良吉符也是冷着面孔,似乎羽微行就在对面一般呵斥,
    “咱们经抚司已经否了他的提议,危岌以三成兵马抵御数倍之敌,更是冒死突围来报,又辅助二郎剿逆,便不能说功过相抵,但是也没有死罪的道理!”
    说到这里,承公又看向营丘栿、芦颂与宗淑,
    “你们以为该如何处置?”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考校。
    营丘栿先开口,
    “学生以为,这危岌及所部禁军毕竟有坐失要犯的过错,依律该当发遣边关效力,以赎前罪!”
    果然,这也是个聪明人,若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怕危岌这些人返回东京城也难保以后不被羽微行发落,如此处置,不仅显示承公的处事公正,更让危岌他们远离灾祸,便是将好人做到底了。
    “发遣到哪里可有腹稿?”
    “便发遣至北京府,往山南效力如何?”
    这不只是要做好人,还是作了危岌等人的恩人,眼看着肇丹两国战事难免,如此骁将若是边关立功,反而是因祸得福了,北地乃是秋帅署理,也不至于埋没此人。
    承公也是颔首认同,营丘栿这番处置已经算是相当老到了。
    公良吉符也是有所悟,
    “莫非霄、熊二人也是如此办理?”
    “学生确有此意!”
    “他们若是也往山南去,倒也算一番机缘,只是熊暠也就罢了,霄崇宪是否足以担当地方呢?”
    公良吉符说到这里,宗淑接话道,
    “学生有不情之请!”
    “讲来!”
    承公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似乎就是等着宗淑说话。
    “学生以为霄、熊二人不必发遣山南,不如放到京兆西昆仑去!”
    “怎么讲?”
    “此时于公于私都是因为学生造成,故而于公于私学生有些浅见,于私,霄、熊二位乃是替人受过,我实在于心不忍,便请放他二人往西昆仑去,我与智师兄等诸位同门作保,请吾等恩师将他二人收入门墙教导,一来霄崇宪心性纯良,然武学上未得名师指点,长此以往便是荒废了璞玉,二来,熊暠素来直率刚正,武力不凡,若是再有名师点拨技艺,调和其心性,必然又是国家干才,此乃学生的私心。”
    “于公怎么说?”
    “于公,便是此次潜伏行刺使团的刺客皆是横山白戎,而前日蛇指使遇害也是绕不开这些人,霄、熊二人此次更是直面横山戎人手段,更是知晓横山白戎的狼子野心,若是他们派驻西昆仑,便可针对横山戎人早做准备,知己知彼,若有万一咱们也可先下手为强!”
    承公也是打趣道,
    “若是按你这般去作安排,他们二人哪里是获罪外放,分明是难得的福报!”
    “还请惟公成全!”
    营丘栿也没想到宗淑竟然如此大手笔,也跟着来拜请。
    “霄都监的左右手都不在身边,孤木难支,更何况羽微行如此返京,只怕杨钤辖不动,霄都监这个位子便要动一动了!”
    公良吉符话头一转,也是让众人看到了经抚司的外患来。
    “且不如请霄都监去了差遣,以武阶参与文事,协同敬主事接伴东丹使团如何?”
    芦颂一句话让诸人先是一惊,承公不置可否,而公良吉符与营丘栿细细品味,这才拍手称妙。
    原来,昨夜在箭楼上,那謻剌曼合獭使硬弓在楼上支援智全宝,箭镝所至,贼人无不应声而倒,便让此人洋洋得意起来,这便让上来复命的霄瑟夜倍感不忿,便取了硬弓与他比试起射术来。
    这謻剌曼合獭开始还看不起已然不惑之年的霄瑟夜,可没想到,两个人半炷香内射了百余箭,不敢说百发不中,更何况贼人也披重甲,中者未必立毙,但是也将楼下贼人更加惶恐,智全宝等人继而冲阵边将贼人击退。
    楼上二人倒是因此反而惺惺相惜起来,那绮里远山也是善射之人,三人如此时刻竟然高谈阔论,如此做派反而让楼上许多人安心下来。
    芦颂这番提议,不仅将霄都监摘了出来,不必承受羽微行的攻讦,更是安排了一个无人能够替代的职司,陪着使团入京后,反而方便承公等人为他周旋,而更因为东丹使团缘故,羽微行便是想找麻烦,也是投鼠忌器。
    “就这样吧,随你们去!”
    承公认可了,便是定下了调子,而结果也必须如此。
    “世衡,紫虚观这边你想好了吗?”
    这是承公第二次来问紫虚观,而此时宗淑已经明白承公的意思了,
    “两处紫虚观,牵扯了三处地方,承公只是不知东丹人是否有认宗丹朱的打算?”
    公良吉符接话道,
    “令师叔胃口太大,便是东丹人也难以承受,原本是打算修复怀朱台的,但如今看来,这怀朱台便要修筑为子城以为城防之用了。”
    “如此甚好,那密道便也无须废掉了,只是还要做些改动。”
    宗淑转向承公,毕恭毕敬的建言道,
    “还请将城内紫虚观收为官产,如今福昌县衙被焚毁,依学生看来,不必重修,便迁往紫虚观这里,将翠蕤阁也纳入县衙里来,如此不必耗费府库,也少了许多波折。”
    “可!”
    承公点头同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