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天下的事情,太后准了。
只是,懿旨是由王仲英亲自带到御书房去的。
等云桐进去,早已没有她说话的份。
王仲英站在赵明珹的身侧。
今日皇帝难得来御书房,云桐暗叹一句,竟比她来的都早。
“陛下。”云桐朝赵明珹行了一礼。
“你来了。”赵明珹眼睛一亮,朝臣们说的话他听都听不懂,只能点头打哈哈,云桐来了,他可终于能歇一会儿了。
云桐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身为皇后身边女官的王仲英却并没有移动到她的身边。
云桐扫了一眼放在案几上的太后懿旨。
文章写得漂亮,字也写得气派。
王仲英虽然养在南方,在京城名不见经传,但王青仪似乎并没有松懈对她的教养。
只是云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心头的火压不住。
大赦一事,王青仪虽没有反对。却加了一条:允许犯人以金钱赎罪。
云桐微微皱了皱眉头,以往王青仪再怎么奚落轻视她,政事上的决定却一个字都不会瞒着她,更不会越过她直接与前朝对话。
这是她们约定好的,以一种不会刺激到群臣百官的方式循序渐进,使王青仪掌握权力,云桐坐稳皇后的位置。
云桐的眼神暗了暗,只怕是有江雉做依仗,王青仪犹豫着要改主意了。
云桐默默听着朝臣与赵明珹解释着大赦的事。
太后的意思是有钱的用金银抵罪,没钱的就以徭役相抵。
云桐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若是都能拿钱赎,那家底深厚的会不会借此机会,肆意妄为,再用金银平事?
她看了一眼立在她身边的王仲英,后者眉眼低垂。
注意到皇后在看自己时,她立刻躬身道:“太后近些日子身体欠佳,江妃娘娘在上阳宫侍奉,皇后请放心。”
云桐微微皱了皱眉头,王仲英这话不像是在安她的心,更像是在群臣面前浇她的油。
做儿臣的,不知道母后欠安,岂非不孝。
只是……云桐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站在底下的朝臣。
今日来的人不多,除了户部尚书,就只有几位负责拟定圣旨的老大人。
他们见惯了大风大浪,嗅到风里有一丝腥味就知道水底下有海兽斗法。
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做土胎的人像。
云桐想了想,并不打算顺着王仲英继续讨论王青仪的身体状况。
御书房是讨论政事的地方,况且政务还没处理完,把太后的事放进来说,不合适。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云桐说什么了。
她不想接腔没关系,有的是人帮王仲英把戏唱下去。
“母后生病了?”赵明珹有些惊讶,忙转过身问道,“为何无人通传?”
“太后吩咐,不想拿小事惊动陛下与皇后娘娘。”
“快、快宣太医去看看。”赵明珹又看向云桐,“皇后也去看看吧。”
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有什么用。
“是,陛下。”
云桐立刻起身,她微微侧了一下头,给身边的林芊示意。
林芊心领神会地向前一步,给赵明珹行礼,趁机将王仲英请了过来。
王仲英不想走,她名义上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若是云桐想不起来,她倒是能混着留下,可云桐已经来请她,她就不好装傻充愣,只好跟着皇后一起离开。
“钦天监算出了祭天的日子。”
云桐听到官员们在与赵明珹汇报祭天大典的事。
虽然定下是在京郊西山,可怎么去,却是个问题。
赵明珹不想自己去,云桐却不想离开京城片刻。
特别是今天太后闹了这么一遭,她就更害怕,王青仪会趁着她离宫的时候做些什么。
“太后可有指示?”
王仲英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云桐,又快速地躲避与她对视。
“太后娘娘怎么说,我怎么做罢了。”
云桐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林芊:“太医院的通知过了?”
“已经派人去了。”
“咱们也赶紧去上阳宫吧。”
“皇后娘娘,”王仲英突然道,“太后吩咐过,她只是受了点风,没有大碍,皇后娘娘事务繁忙,不必特地请安。”
云桐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继续带着人往上阳宫走。
刚看到上阳宫的牌匾,柳喜就走了出来。
她像是刚刚发现云桐一般,连忙迎上来,行了一礼。
“小的给皇后娘娘请罪。太后服了药刚歇下,她心知皇后娘娘一定会来探望,便特地嘱咐小的,给您递话,免得您白跑一趟。可巧,您就来了。”
柳喜都出来撵人了,可见王青仪是真不打算见她,也不打算解释一下今天越过她由别人传达诏令的事。
“母后可安好?”
“娘娘放心,太后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那我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等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小的送送皇后娘娘。”
“柳喜姑姑留步。”云桐道,“母后身边离不得你,你还是快回去吧。”
说完,云桐就带着人匆匆离开。
她心里装着事,也就没注意到在柳喜的掩护下躲到一旁的王仲英。
若是她多看一眼,就会注意到,王仲英不住地往上阳宫的方向看,似乎是惧怕着什么。
以至于云桐离开的时候,她甚至都没顾上给皇后行礼。
“仲英姑娘随我来。”
柳喜迈出一步,挡在云桐与王仲英身边。
转身而去的云桐脚步顿了顿,她的耳朵很灵,自然听到了柳喜与王仲英的对话。
“娘娘?”林芊虽然没有听到,但她看到云桐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就知道出了事。
“先回去。”
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总不能在上阳宫门口与她们争执起来。
云桐驻步时,王仲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连柳喜叫她都没有听到。
终于等到皇后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被柳喜连推带搀地送进了上阳宫。
她并没有去主殿,而是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关上房门,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云桐怀疑的目光,她就紧张地很。
“柳喜姑姑,”王仲英挣扎着拉拉柳喜的衣袖,“皇后她不会看出些什么吧?”
不等柳喜回答,就见江韫推开门,趾高气昂地从外头迈进屋。
“与其问她,不如问问你自己,事都办妥了没有?”
柳喜看了两人一眼,就退了出去。
“柳喜姑姑。”王仲英似乎并不想与江韫两个人呆在一处,没有松开柳喜的衣袖。
“仲英姑娘,太后娘娘该找我了。”
柳喜把衣袖从王仲英手里抽出来,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江韫皱了皱眉头,一把拍在王仲英还楞在半空的手上。
“我问你话呢,事情办妥了没有。”
王仲英捂着手,强忍着眼泪道:“都、都说了,我今天赶在皇后去御书房之前就把大赦的诏令送了过去。皇后到的时候,那些官员已经讨论完了。”
“他们没说什么?”江韫有些意外。
王仲英连忙摇头:“没有,他们、他们还给皇上解释呢,说这是良政既彰显皇上仁慈,又解了缺人的燃眉之急。”
江韫听罢,笑了起来。
“看来,我也没比那个云桐差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