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尔主席,东印度公司与当地一个被称为汉洲的势力进行战争,我在去年也略有所闻。说实话,我对巴达维亚方面表现的果决措施,表示由衷的钦佩和认同。”路德维德认真地说道:“一个正在强势崛起的地方势力,一定会威胁到东印度公司在当地的商业利益,必须要进行一番打压和削弱。”
“但是,后来,我陆续了解到,那个汉洲势力,似乎已经具有了独立建造大船的能力,而且他们的陆战也非常强悍,同时,他们还能一定程度上保持自给自足。东印度公司也为此吃了一些亏,损失了不少物资和人员。而我恰巧对那个汉洲地方势力有些了解和认识,他们的实力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是令我非常吃惊。”
“如此一来,那个汉洲肯定就不是靠着强力打压就能驯服,或者消灭的。即使,东印度公司要坚决对他进行封锁和敌对,那也会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呢。排除武力,用我们尼德兰商人惯用的商业手段,去控制它,引导它,最后约束它。”
“就如同我们用经济手段控制瑞典和德意志诸邦国一般。要知道,论陆战能力,瑞典堪比法兰西和西班牙,甚至还能一度压制神圣罗马的军队,但他们的国内各种资源和商业渠道,不是都被我们联省商人所控制和垄断吗?而这,是完全可以影响他们所作出的任何政治决定。”
“海德尔主席,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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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们擅长的商业和经济手段,去控制和影响一个国家地区的政治方向,不就是我们尼德兰人最为有效的对外手段吗?我们东印度公司为何不采取这种模式,去解决我们在远东地区的各种纷争?”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根里赫·海德尔看着在坐的各位董事成员,微笑地说道:“在欧洲,我们联省共和国拥有数量巨大的海上运输能力,瑞典的铁矿和木材、丹麦的鱼类、波兰的粮食、德意志的酒类、法兰西的手工制品、西班牙和阿拉伯的水果、俄国的毛皮、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印度的棉纺织品、东方明国的丝绸和瓷器等等,这些货物的价格价格都是在阿姆斯特丹完成,并且由我们联省商船转运,经我们联省商人转手销售。甚至给欧洲各君主国政府的借款也是由在这里分配。”
“在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我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商业渠道和垄断优势,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在欧洲的成功商业模式复制到远东地区。诸位,战争,是一个非常消耗资源和人力的暴力行为,除了破坏和毁灭,我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怕的行为。但是,通过商业手段,我们却可以轻易做到战争等暴力行为做不到的事务。所以,远东地区的激进争霸政策必须得到纠正,太多介入地方势力的纷争,也必须予以停止。”
“若是要改变远东的殖民政策,那么现任巴达维亚总督恐怕就不能继续留任,我们需要另行选派一位能切实提升公司商业利益的新总督。”一个董事会成员非常认同根里赫·海德尔主席的建议,随即提出更换巴达维亚总督的提案。
经过一番讨论,董事会议很快确定了替换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的人选,由东印度公司鹿特丹市高级庶务官科内利斯·范·德林前往东印度群岛,就任总督。他将在三月下旬随同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前往远东,并在接替戴曼总督后,着手结束一些影响东印度公司重大商业利益的纷争,专注于公司经营,提升公司利润,重振本土和欧洲广大投资者对公司的信心。
阿姆斯特丹城外,一栋稍显破败的庄园里,康尼特·路德维德议员静静地坐在一张软椅上,望着外面田野里生机盎然的花草和树木,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
两年多前,路德维德从遥远的巴达维亚返回欧洲荷兰本土,在家族和东印度公司的运作和推荐下,他如愿以偿地进入阿姆斯特丹市议会,步入政界。在去年更是进入了联省议会,成为这个最为富庶,也是最为强大的共和国议政议员,参与和讨论共和国的所有内外大事。
按理说,他应该为此踌躇满志,或者志得意满,继续在政界深耕,或许能成为这个强大共和国主要决策者之一,也是未来可期的事情。
但是,路德维德心里总有一股深深的遗憾。原本进入东印度公司,又远涉重洋前往东印度群岛任职,除了历练政治和经济方面的事务经验,还有就是为了搜刮和积累巨额的资金,为以后的政治前途能走的更远,免除经济方面的后顾之忧。
然而,1637年郁金香泡沫的破裂,让他所有的投资损失惨重。当他返回荷兰本土的时候,面对十数万盾的多头合约支付,让他差点陷入财政破产。他从远东地区积累的数十万盾财富,旬日间灰飞烟灭。为了保持自己体面的生活,他不得不忍痛抛售了大量从远东地区携带回来的珍贵瓷器、玉器和珠宝。
昔日豪奢富贵的庄园被变卖,成群的仆从佣人被辞退,家族经常举办的舞会和沙龙也相继停办,曾经最为顶尖的贵族生活,一下子沦落到国内普通阶层领域,这都使得路德维德感到巨大的落差,心里也是万分痛苦。若是他了解并读过中国宋代司马光《训俭示康》的文章,就会非常认同其中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曾经拥有的,一旦失去了,心中总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再去获得。是的,路德维德在这几年内,施展各种手段,试图再次获得以前拥有的财富。但是,联省共和国毕竟是一个各种规则和法律较为健全的新式国家,靠着普通手段,是无法快速积累巨额财富的。他也曾指使家族成员从事利润丰厚的远东贸易,也许是运气实在太差,好容易积攒购买的商船,在波浪滔天的好望角附近沉没了,让他再次损失大笔资金。
就在路德维德感到财富的幸运之神逐渐远离自己的时候,前几日,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根里赫·海德尔前来咨询他关于东印度公司陷入远东地区纷争,而需要采取什么合适的对策。他突然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路德维德家族的再次兴起,可能还是在远东。说得更为准确的话,将要获得巨额财富来的源应该是在那个汉洲。
“西恩,安里,我这里有个疑问,想从你们那里得到合理的答案。”康尼特·路德维德郑重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西恩·路德维德和他忠实的管家安里·克雷多。
“父亲,你的疑问应该是非常重大而又尖锐的,我不敢肯定可以给出你合理的答案。”西恩·路德维德也是一脸严肃地说道:“但我将根据自己所获得的知识和经验,尽量给予你回答。”
管家安里·克雷多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会慎重考虑他提出的问题,并做审慎性地回答。
“对于你们来说,一个家族的兴衰重要,还是一个人的信誉和忠诚最为重要?”
“家族。”西恩·路德维德毫不犹豫地答道:“有时候,信誉和忠诚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家族的发展和兴盛。”
“先生,在这个日益复杂多变的时代,只有一个家族能保持长盛不衰,个人才会拥有一个稳妥的支撑和强大的助力。”管家安里·克雷多说道:“信誉和忠诚,对于个人而言,只是手段。”
“安里,你对我们曾经的朋友曹和他所据有的汉洲,是怎么看待的。”康尼特·路德维德朝管家安里·克雷多问道。
“曹,是一个好人。”管家安里·克雷多笑了笑,说道:“听说巴达维亚那边在汉洲手里吃了些亏,不得不说,曹在汉洲做得不错,有点超出我的预计。”
“汉洲以后会是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最大的威胁吗?”
“先生,你以前的判断依然是正确的。汉洲以后发展强大了,会是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威胁。”安里·克雷多想了一下,说道:“但是,他们汉洲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曹的年龄,而且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似乎还没有继承人。要知道,跟着曹一起开创汉洲基业的,是一群海盗。”
“以后,他们汉洲会不会产生一个非常有远见的接班人?”
“或许会吧。”安里·克雷多耸了耸肩膀,说道:“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是可能产生一个足够睿智和富有远见的接班人。但是,一群海盗建立的国度,他们能保持久远而不分裂,我是持比较审慎的态度。”
康尼特·路德维德点了点头,曹雄以前经常与他照面,并接触很深,粗豪而又大方,没有什么学识,更没有闪耀过智慧的光芒,一个典型的海盗匪帮人物。若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汉洲深度交往,通过强大的商业渠道和经济手段,并不难控制他们的经济民生。
或许,东印度公司可以将汉洲驯服成远东的瑞典,为荷兰人的利益,去拼杀,去征战。
“安里,我想让你去一趟巴达维亚,带着西恩一起去。”路德维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态,“我们要和曹以及他的汉洲重新建立联系,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东西,去交换我们所需的--财富。”
“好的,先生,我乐意效劳!”安里·克雷多弯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