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愁断肠从酒醉中醒来,已在日上三竿,微睁双眼,乍然便见丁司汐红润的精致小脸浮现在眼底,顿时,他猛地背脊发凉,近乎吓晕,刚要大喊却又死死咬住舌尖,屏住呼吸,从床榻上坐起来向床外小心蠕动,蹑手蹑脚往外逃。
他一双眼眸含着滚滚热泪,咬着嘴唇,狠狠在身上身下摸索。
“还好,还好没失身给这匹野马!”愁断肠抹掉额尖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喃喃道。
同时,日轮崖最大的寨厅,丁卤最忠诚情深的弟兄列序而坐,皆都属于日轮崖不可或缺的顶梁柱,丁卤环视四处,目露坚定,已做出最终的决断。
“您一直以来都属于俺们的主心骨,老大,俺们听你的。”很多人都很清楚丁卤要做出关系日轮崖生死存亡的重要的决定,直言不讳道。
“死又何妨,一十八年又一条好汉!”
丁卤心怀感动,一双老目忍不住泛红,郑重大声道:“承蒙兄弟们看得上丁某,喊丁某一声老大,诸位曾随老身平叛乱,夺山门,斗强敌,洒热血,可如今丁某却保不住咱家山门,实在愧对各位。”
“老大不必自责,若非老大收容我等教养,教会我等本事,我等肯定早就死在某处犄角旮旯中,暴尸荒野在外。”刀疤壮汉一脸感激,众人闻声也虎目含红。
“砍头只当风吹帽,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咱跟那门阀诸族拼个鱼死网破。”
“对,咱日轮崖的兄弟就没个孬种。”
“跟这帮家伙拼啦!”
丁卤神情遗憾却也欣慰,微叹一声,冷静笑道:“小邬,你家的儿媳妇上个月生的娃娃七斤八两,带把的;老赵奶奶,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最近整天抱着重孙女睡觉……”
他一句一句简单寒暄,可寨厅的喧哗声愈发减弱,众人从热血中清醒过来,神情转变成不甘、怜惜以及不舍。
完全沉寂,丁卤环视周遭人的神态,严肃道:“咱爷们曾已享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如今,如今虽说血依然滚烫,可也要奢望跟咱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你们愿意跟那帮诸阀同归于尽,丁某都不愿!”
霎时,寨厅再无一人争吵嚷嚷,全都垂下脑袋,面色动容充斥悔意黯然。
“今日我丁卤将卸任这日轮崖的老大之位。”
众当家的闻声,心神皆震,猛然抬头。
“老大不可啊!”
“老不死的,你。”
“老丁!”
丁卤心绪毫无波澜,表情无一丁点波动,龙行虎步从兽皮榻上慢慢迈步而下,环视众兄弟,决断道:“咱便替咱的子嗣最终再做一次抉择,宁可死在广袤的云天,也不要偷生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
“老身已见过那人,也已全然答应那人的合作。”
“轰!”日轮崖的众当家如遭雷击,头皮发紧。
那人?
人的名树的影,近来那人实在太过耀眼,恶名昭彰,身上压着不计其数的血案,凶威赫赫,让门阀诸族近乎都抬不起头来,尤其断命峰一役,彻底将他推上高点,成为帝皇仙最危险的头号战犯。
“大……大哥,跟那种人合……合作,太过危险。”
一名当家的磕磕巴巴,表情却极为紧张亢奋。
不止这一人,不少人也同样血脉喷张,一些年轻人最为激动,紧攥拳头,浑身战栗,就如嗑春药一般狂热。
丁卤对这一幕最为意外,面色微愣,嘴角抽搐,道:“危险,确实危险,可……”
“过瘾,过瘾啊!”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彷如心花怒放,拍手称快。
丁卤翻翻白眼,尴尬咳嗽一声,欲要解释,接着又让人打断,忍不住一阵黑脸。
“真哒,爷爷,你真见过那人啦?”不知何时,丁司汐从醉梦中醒来出现在寨厅,小脸急得涨红,一双灵眸遮掩不住激动,躲避在暗处的愁断肠咽一口口水,心里发虚。
“我想要他的签名!”
“丁爷爷,他脾气怎么样,好相处不?”
“老丁,他真的三头六臂?”
众说纷纭,丁卤一脸懵逼,脑门上不由冒青筋,环视寨厅众人的反应,抹一把虚汗,他这才知晓他依然小觑那个搅动风云的年轻人,严重低估他近来所造成的影响。
百舸虽处穷山僻壤却依然受他的名声冲击,可见这外边的冲击有多大,丁卤倒吸一口凉气,回忆昨晚那人泰然处之,胜券在握,浑身不禁冒虚汗。
不管天罪装腔作势也好,胆大包天也罢,就单这身无双气魄便足以让他叹服敬佩。
“这以后的山门老大便由他来做,各位可有异议?”
众当家的犹豫半晌,旋即一齐凝望着丁卤毅然果决的态度,都复杂地深深鞠上一躬,同声道:“我等绝无异议!”丁卤闻声闭上双眼,大舒一口气。
“好,从今儿那人便成为这日轮崖的山门老大。”
其实丁卤心中很清楚,天罪根本从未想过要做这山门大哥,可他却想要紧紧将日轮崖跟天罪捆绑在一起,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现在无后顾之忧,他身中恐怖毒液,或许根本撑不到逃离百舸。
总要替日轮崖的兄弟们提前做好安排。
“传令,他的一切绝对不可随意泄露,不然或许我日轮崖将提前覆灭。”
丁卤最担心被人泄密,要知天罪的仇家可遍及天下,若被人知晓一丁点,这百舸海峡估计明天就会被诸阀宗阁踏平。
众人也都意识事态的严峻性,频频点头。
“派出弟兄们向外扩张,老六、老五务必控制住咱附近山头的两支流寇,不服降者杀,老赵奶奶、老二以及老九派人收服西峡涧外的五支流寇,至于那两位老朋友,我老丁亲身拜访。”
众当家都清晰闻见一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刀疤壮汉敏锐问及:“在这个节骨眼阶段还要抢占山头?”
丁卤叹息一声,对于天罪的无法无天,他真得一阵汗颜,旋即无奈苦笑道:“他想要跟这些各族以及百舸流寇好好上一课。”
大家闻言不由表情僵硬,眼皮微抖,深深咽一口唾沫,木偶般点点头。
日轮崖的流寇除丁卤、丁冬以及愁断肠外都好似并未察觉出某人离去,另外,天罪也绝不知晓他已占尽山头做大王,这会儿功夫正隐藏往绯鳞商船疾驰。
江海平阔,当天罪望见近百余艘战舰徘徊于毗邻百舸区域,心下猛地一沉。
狄族、邵族现身,看来讨伐百舸之日临近。
斗柒颜安然无恙,望见天罪乔装的身影,稍松一口气,天罪佝偻着腰背,汇报有效情报,苏韵笙神色平常,心下狐疑那几名道族子弟的去向,却也不好发问。
天罪心知肚明,心中冷笑,他环视四处,却发现绯鳞竟无人回来,不由疑惑不解。
“道族人貌似对绯鳞未归并不意外。”斗柒颜低声冷然道。
天罪星眸精芒流转,回忆那天肥波的担心,眉毛微蹙,表情阴晴不定,莫非绯鳞有其它隐秘安排?
这时,天罪猛然察觉航舰上多出不少极为陌生的人影,斗柒颜微微解释道:“这些据人说属于道族的后援。”
道族的后援?道族的后援就这点人?
天罪心头怪异,细致观察这些人的神态举止,一脸冷疑,流寇!
行为举止四溢一股股遮掩不住的匪气。
绯鳞未归,却多出来流寇替道族卖命,有趣。
“道族的动机真深,或许已让绯鳞前往百舸腹地提前‘劝降’某些山门,道族根本没后援来,百舸归降的流寇便等于他们的援手,好计谋,这女人不仅将狄族、绍族算计,也许绯鳞也在她的算计内。”
斗柒颜枯槁的面容微变,侧身问及道:“我们怎么安排?”
她跟天罪待久,好像都很少做决定。
天罪微笑以对,安抚道:“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我这两天不仅碰见个熟人,还把百舸中的日轮崖说服,咱这次人多,打群架不虚。”
盯着天罪一脸欠揍的模样,斗柒颜无奈翻白眼,他还真每时每刻都不让人安生。
“你又许诺给人什么?”
“送予这些人仙圣域的一片海,让他们从良。”天罪调皮揶揄,斗柒颜冷哼一声。
忽然,破空之声传来,数道气质不凡的修士踏海而来,随即一齐登上商船,苏韵笙等人礼貌起身,含笑迎接,众人抬眼一瞧,男的丰神如玉,女的貌美年轻,修境皆为不凡。
狄族、邵族的人!
香阁船舱中。
“夫人,我狄族长老安排您跟绍族的代表在我族的战舰上商议围剿百舸之事。”
苏韵笙端起翡翠茶杯的动作微顿,旋即恢复自然,轻笑道:“上次决定要在邵族那商议围剿之事,为何如今又改变主意呢。”
“夫人有所不知,绍族人马前些天在海上遭受大规模袭击,损失惨重,若非我族恰巧撞见,击退陆上的强敌,绍族人马必定全军覆没,这才不得已改变商议地点,这有邵族祁先生的字据作为凭证。”狄族次子狄川递过一纸书信。
两族人离开船舱,苏韵笙深深望一眼背影,随即认真审视书信,柳叶眉微蹙,如玉美颜阴晴不定,随手递予贴身的老妪,老妪轻瞟一眼,同样面容凝重。
“夫人,狄族不可信。”
苏韵笙揉搓眉心,沉吟半响,冷然道:“绯鳞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边传来信,不少分支的流寇负隅顽抗,至少也要明晚,可狄族约的明天晌午,夫人,您跟小少爷都在,绝不可冒险,不然吾等根本无法向族长交代啊。”老妪面露担忧。
苏韵笙闭眼思忖,冷冷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一切部署都将付诸东流。”
“夫人。”
“命令绯鳞务必要在明晚之前尽快赶回来,道族、邵族乃世交,我倒真想知道这狄邵两族在搞什么鬼,最好勿要逼我祭出大杀器啊,不然……”
苏韵笙打断老妪,语气发冷,浑身充斥森寒的杀意。
一只黑蝶悄无声息地退出香阁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