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东院
“崇哥哥!”
小女儿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颜战天甫一抬头,便见一个玉雪可爱憨态可掬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一身鹅黄衣裙,头上梳着可爱的垂挂髻,浅紫色的发带上坠着几个金铃铛,腰间也挂着福袋铃铛。
一路而来叮叮当当,好不欢快。
此时萧崇正在与颜战天习剑。
萧崇听见声音,见颜战天停下,他也顺势收剑,敛了气息,收势站稳。
这才循着方向往前走几步。
好在谢神爱来的不慢,几步便到了萧崇面前牵住他的手。
在他身侧歪歪头,好奇地打量这位第一次见的壮汉大叔。
“崇哥哥,你在练剑吗?”
萧崇点了点头,拉着谢神爱与她介绍道:“阿舒,这位是颜战天,颜前辈。”
“颜前辈好!”
小女孩儿声音软糯欢快,看向人的目光也如一汪清凉泉水汩汩而来,清澈透亮。
饶是一向正邪难辨性格莫测的颜战天,也不由收敛了身上的气势。
谢神爱打完招呼,便朝颜战天的身后看去,目光专注,还带着几分惊叹与好奇。
“好大一柄剑!”
看见颜战天身后的重剑,正是他的佩剑‘破军’,宽而长,纹路繁复,透着凶戾之气。
谢神爱双眼放光,眼底还有几分遗憾,她觉得重剑十分霸气。
几月前,她刚开始习剑时就已经听说了父亲之前的佩剑就是重剑,入了玄甲军后才换了武器。
而她三哥谢凌霄练习的也是轻重双剑。
当她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习不了重剑,让她失落了好久。
直到知道娘亲和二哥五哥都是习的轻剑,又见识了娘亲轻盈的剑舞,比父亲的父亲重剑的只知劈砍好看多了,她才放下了对重剑的执着。
如今她又遇见一个使用重剑的人,怒剑仙颜战天之名她也听哥哥们讲过,如今亲眼见了自然也有几分好奇钦佩。
萧崇察觉到了谢神爱的好奇,一手由藏冥扶着,一手牵着她前往不远处的石桌坐下。
颜战天见她丝毫不被自己身上的凶煞之气影响,心下有几分惊奇:“小丫头,你不害怕?”
谢神爱闻言连忙摇摇头,盯着破军剑满眼兴奋,那热切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想要扑到破军身上去。
他现在住在谢翰飞的府上,自然也知道这丫头的来历。
若是寻常人,便是成人看见他的破军都会双腿发软,更别说是才几岁的小丫头了。
武将之家的女儿,到底是胆子大。
这小丫头应是刚刚开始习武,身上已有气韵流转。
他可惜地摇摇头。
根骨绝佳,却身姿轻盈灵巧,学不了重剑。
颜战天忽然想到前几日,他伤刚好,就找上他问剑的谢家小子,似乎也是这丫头的哥哥,不由问道。
“那位使重剑的小谢将军,是你的哥哥?”
小谢将军?
这里只有她三哥谢凌霄,才被那些大哥哥叫做小谢将军。
“不是重剑!”
谢神爱小小年纪已经明白了佩剑对于主人的意义,一脸正经地说道:“三哥的佩剑是轻重双剑,轻剑御风,重剑镇岳。”
爹爹娘亲说过,手中之剑乃是一生的伙伴,须得珍重以待。
颜战天闻言一顿,跟着她郑重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知晓。
他一向形单影只,一人一剑走江湖,他的剑招剑意全是自己一个人悟出来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江湖事。
谢家他也听说过,底蕴深厚的世家,朝堂,江湖,都出过名人。
朝堂世家肯定也不止这一家这样。
单这一位谢侯爷实力便已经接近剑仙境,那位谢小将军十五六岁,刚上战场,便已经地境巅峰;
据说皇城也有不少隐匿高手,若是要算上整个朝堂……
颜战天忽然有些明白,这百晓堂的金榜为何只论江湖不涉朝堂了。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萧崇与谢神爱两人,崇儿是他刚收下的弟子,虽然天资不如那丫头,跟他习剑也尽够了。
他行事恣意惯了,也不爱拿什么天赋说事儿,是他的弟子,便在他的庇护之下了。
那丫头就算了,刚开始习剑,要入逍遥天资再好也要个一二十年;
但那使重剑的谢家小子,恐怕要不了多久便到逍遥天境了……
思及至此,颜战天心中猛然生起几分紧迫感。
看来,便是已经上了冠绝榜,有了剑仙之名也算不上什么,他还得继续努力才是,若是被这些后辈赶上,才是丢脸!
————
明德十四年
一转眼,谢神爱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花树堆雪的皎皎少女。
这一日,谢神爱跟随母亲沈氏一道进宫给宫里的沈贵妃请安。
宣平侯谢夫人沈氏,乃是吴兴沈氏嫡次女,宫中沈贵妃一母同胞的姐姐。
如今明德帝的后宫,中宫之位空悬,便是沈贵妃执掌公权。
当年吴兴沈氏虽然名头响亮,但在朝中却是不显。
沈贵妃当初被赐为景玉王侧妃,至今膝下无子,唯有一个在江南养病的九公主——萧蓁蓁,年龄略比谢神爱大几月。
谢神爱跟随父母在北蛮边疆长到五岁,又在天启呆了两年。
七岁之后,便被送到了江南钱塘学宫学习;
后来九公主到了江南养病,钱塘学宫十里琅珰距离九公主养病的温泉别院不远,谢神爱也时常念着自己的表姐,常去陪伴她。
这次谢神爱进宫,也是带着九公主准备的礼物要交给沈贵妃。
沈贵妃与谢夫人在昭阳宫叙话,便让人带着谢神爱出去走走,谢神爱回天启后,偶尔也会跟着母亲进宫,这北离皇宫她也有几分熟悉。
如今正值春日,今晨方歇了一场春雨。
一路上的石砖上都还残留着几分湿润,恰如春到人间,嫩黄染长条,暖烟晴昼。
谢神爱也并未走远,打算到御花园东北侧距离的浮碧亭闲坐片刻,便回昭阳宫找母亲。
她上次浮碧亭遇见那人已经是一年前了。
当时,
谢神爱刚到浮碧亭不远处,紫衣鹤袍的男子静立于萧崇身侧,气质温文尔雅。
不像是大名鼎鼎的掌册监,倒像是一位学识渊博文质彬彬的书生。
“流水清浊,在其源也。君者政源,人庶犹水……”瑾玉声音不疾不徐,缓缓将书中之言倾诉而出,“殿下有何感惑?”
他似乎并不需要再进一步解释什么,便相信萧崇能很快领悟。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萧崇不过略一思索,便将自己的心得讲了出来:“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故治乱之情,自上道始。”
“是以,想要治人,必先自治。身正而后治人,治人而后用人,而后为政于民……”
谢神爱当时刚从藏书阁出来,便听见一道温和端方的嗓音,她静静将这人的话听完,从民贵君轻到治国先富民,从亲贤远佞到广开言路……
也不由跟着点了点头。
“用德和智,行仁义之法,提倡教化和仁政,崇德尚贤,移风易俗,辅以刑罚,除暴安良,万民慕之而归,从而保合诸夏,谐和万邦,以王天下。”
“古往今来,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总也逃不过因势利导四字。”
仁德,却有棱角。
似乎在那时,她看向那人的目光便有几分不一样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