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从字面上根本就体会不到下岗带来的后果。

    九几年，东北大年三十的夜里，一个男人提着刀去街上抢劫。

    好不容易弄了点年货的女人吓得要死，可结果那个男人‘噗通’突然跪到地上，哭着给女人磕起了头。

    家里孩子早就没奶粉喝了，当娘的更是最开始就营养不良没有奶水，孩子眼看都瘦的皮包骨头要不行了，他才出来想法子弄点吃的。

    后来同样下岗的女人给了对方半袋面，两个人都神情痛苦回了家。

    度娘搜索框里，输入‘下岗潮’三个字，后面会直接紧跟着显示出来‘东北死了多少人’。

    这是很多人理解不了的事情，认为没有工作而已，换个行当不就行了？

    可那个时代不允许，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99年，部分年老体弱的职工因为遭遇百年不遇的寒潮，气温骤降到零下四十度，说是几十名职工冻死在家中，实际上呢？数字根本难以想象。

    还有部分下岗工人因为生活极度困难，活得毫无尊严，选择了放弃生命。

    下岗潮给很多地区带来的严重的社会问题，其中不仅仅是生活方面，还有心理健康。

    改革开放后，是有很多人发达了，过上了好日子，认为都千禧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人那么苦？

    别说那个时候，任何年代都有提起来就叫人心酸的人。

    突发哮喘没钱不敢吸氧的外卖小哥，让多少在外拼搏的人产生共鸣。

    如果不是上年纪的老客户跟温鱼讲，她也不会知道，97年98年，有人在菜市场晃悠，就等着卖菜摊儿把烂菜叶扔掉，捡回家去吃。

    从前在别人眼中体面的工人，迫不得已笨拙学着蹬三轮拉客，街头给人擦皮鞋。更令人意外匪夷所思的是，会有男人用自行车带着妻子去卖淫，女人在房间里，当丈夫的就在外头守着。完事儿了俩人再拿钱一起回家。

    那段日子，谁敢想真的有人是那么过来的。

    4500万人，不乏生活不下去，全家自杀的。

    老客户跟温鱼讲了个她身边人的，男人是安装螺丝的工人，几十年下来只会安装螺丝，其他啥也不会！积蓄花光，家里啥都不剩，男人狠狠心，去借钱买了米和肉，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顿饭，全部都没了。

    孩子们不知道饭里放了老鼠药，妻子愿意跟他一起全家在另一个世界团圆。

    孩子们吃肉的时候，还嚷嚷着日子好过了，往后能顿顿吃饱饭。

    温观棋他们两口子，是没那么大的压力，皇甫淑珍娘家只她一个闺女，对他从来都是好脸色。

    但凡换个人家，他俩都不能那么轻巧。

    没过几天，温观棋就和皇甫淑珍骑着洋车过来了。

    皇甫淑珍这家伙，还是个不会空手上门的。

    在她半道儿要给鱼妈妈买鸡蛋糕的时候，温观棋委婉提醒了她，“小妹她婆婆不计较这些，咱就是随便儿串个门儿，去看看他们。”

    皇甫淑珍不藏话，“观棋，我有钱！存折上还有好些呢！你要是不放心，我一礼拜不吃肉，钱就回来了。”

    她不傻，知道自己没工作了，就是每个月都有的固定进项断了。

    她这个手工针织小摊子无人问津，偶尔有个年轻小姑娘要东西，还挑三拣四的，她都有点不开心。

    好在她人没闲着，她爸妈说了，只要她喜欢，坚持下去，每个月要是挣不够五十块钱，就给她补够。

    “咱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咱又不是经常来小妹家，观棋~~~你就让我给鱼妈妈买点吧，不花几个钱。”

    给小妹带的礼物，还是她自己做的，都没花钱。

    要是再不给洛松兰带点啥，她都要碎了。

    皇甫淑珍的情绪表达就是付出！她喜欢谁，就想给谁东西。

    温观棋无奈的哟，“下不为例。”

    来这边儿是这样，去温家堡的时候，同样没有空手，积少成多呀。

    皇甫淑珍心里窃喜，颠儿颠儿去称了些鸡蛋糕。

    提前打了招呼的，温鱼在家。

    看见他俩还骑着几年前的二八大杠和小洋车，温鱼就来气。

    “这是栾纵添不知道你俩现在啥处境，要是知道……”

    温观棋赶紧眼神求饶，颇为有口难言。

    把皇甫淑珍支开，叫她先去小老太那边，温鱼对温观棋单刀直入，“我不会说啥场面话，几个哥嫂里头，栾纵添他们最喜欢你和我二嫂。别看大哥弄俩大棚辛苦点，存的钱不比你们少。现在都准备把家里翻新了，正跟四哥商量先和爸妈搬去老院儿呢。”

    老三温牧时就更别提了，老四目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

    “你再看看，周围的人是不是都骑上摩托车了？你就让我二嫂往后骑着小洋车跑来跑去？”

    温观棋，“我那不是想先盖房再置办其他东西嘛~”

    “你房呢？”

    三个字，把温观棋给问着了，“我那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啥也不是！有现成的事儿你不干，非要自己乱来。”

    别看他现在装的像，都是在硬挺着，“同事是不是把啥事儿都推给你干？”

    当年能利用关系把温观棋弄去市里头，已经是空军大院那边儿的底线。

    要知道，在那里头，比温观棋关系硬的多了去。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就像很多大学生报考专业，老师就建议，家里没有门路关系的，慎选。

    因为最后的结果会告诉你，一般只招收一两个名额的，只不过是对外走个过场。

    也有靠自己努力得到想要结果的，少，除非祖坟冒青烟。

    温观棋抬手挠头，“也，就那样，大家都互相帮忙。”

    温鱼都懒得戳穿他，难道温观棋看不出来，那些人就是逼他离开吗？

    “栾三军弄了个网站，慢慢儿就能在电脑上买东西了，到时候得弄不少快递点，市里头有块儿地是栾纵添的，回头叫人把那里弄一下，你去负责。”

    光能用电话沟通的时候，运输队主要跑的是大客户的生意。个人能在网上购物后，完全就是颠覆时代的巨变！

    温观棋只觉得外甥厉害，“小添的地？”

    这就是耳濡目染，不用教，平时家里人说话，他就听会了。

    温鱼‘嗯’了声，“往后发展好了，房价肯定会起来，别这个舍不得买那个舍不得置办，东西只会越来越贵。”

    老百姓看中了啥，时常会安慰自己‘再等等’，‘等便宜了再买’。

    他们不知道，往后的房价只会叫人望而却步。

    “你别说！温耀想要个书桌，我跟你二嫂看中了一个，老贵了！我们俩就想过阵子再去看，谁知道每回看，价格都不一样！”

    一次比一次高！

    温鱼轻‘哼’了声，“再过几年，都有可能给你加个零卖。”

    温观棋一听这话，立马下了个决定，“回去我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