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
宁州城,醉仙楼酒肆。
一个布衣汉子人被从大门推出,
脚下绊到门槛,摔倒在地。
他浑身酒气,恍若不觉。
眼睛半睁半闭。
几个伙计打扮的彪形大汉拿着棍棒出来,
一边把棍棒在倒地之人身上招呼,一边叫骂道:“好小子,竟敢到我醉仙楼来吃霸王餐,不好好教训一番,我这酒楼也算白开了。”
被打之人双手抱头,蜷缩在地;
任凭雨点般的拳头,和棍棒落到身上,始终一声不吭。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甚至还笑出声来,嘴里仍喃喃念道:“酒……给我酒……”
此人正是江平之。
离开梁宜后,他便前往附近宁州城。
日日饮酒。
喝的是烧刀子,并不昂贵,喝的人却不多,因为它十分的烈,入喉火辣,后劲又强。宁州离州这边的百姓一般多喝温和一些的南邵春。
但江平之喜欢。他一般白天中午时分来喝酒,一直喝到晚上酒肆打烊。
打烊后就去宁州城季安桥洞下睡觉。
有时睡上几个时辰,有时睡上一整天,醒了便又去喝酒。
酒钱虽不贵,但日复一日,他的银两已经在两日前花光了。
但他仍然想喝酒,所以他此刻躺在了这里。
他喜欢喝醉后那种人事不知的感觉。
喝醉后,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没有痛苦。
他在逃避。
有时他拼命地喝,拼命地喝,好像要把自己醉死似的。但他不仅没有把自己醉死,反而酒量越来越好。
有时他想一觉睡去,就再也不要醒来,但是却总会被人声吵醒,或是脏水泼醒。
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几个大汉把手都打酸软了,一口唾沫吐到江平之身上,回去了店里。又逐渐散去。
街市仍然喧闹,江平之安静地躺在街道上,嘴唇渗血,鼻青脸肿。
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他,只绕道而行。
江平之并无大碍,只是一点皮外伤。他的骨骼和身体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变得比常人更为坚韧。在酒精的作用下,那些皮外伤他都感觉不到。
他干脆闭上眼就在这里睡觉。
一直睡到天黑,
翻了个身,又一觉睡到天明。
直到第二天早上醉仙楼开张,伙计推开大门,发现江平之还在。一脚把他踢醒,骂道:“快滚快滚,别躺在这里影响我们生意。”江平之才趔趄着站起来,摇摇脑袋,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又去了城南另一家没去过的酒楼。
……
又是十几日。
江平之终于把城里大小酒楼都去遍了,
这十几日他挨了十次打,或许是十一次,他记不太清了。
当他这一日刚迈进一家酒肆门口的时候,伙计已经抄起木棒来赶他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得想办法赚钱了。
但他什么都不会,他只会杀人。
他体力好,按理说他可以去走镖,他可以去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再不济可以去挑粪。
但当他已坐在城西招短工的一个角落第三天时,他发现他没有路子。
走镖需要镖局的人介绍,需要走镖的路子;看家护院需要大户人家的亲戚下属介绍,需要看家护院的路子;连挑粪都需要挑粪的路子。
他不介意去为别人杀人,但是他实在不认识这宁州城的任何一个人。
除了乞丐。
因为在他身上还有银子的时候,他回桥洞时偶尔会分半壶酒给乞丐喝。而这两天他没钱吃饭,乞丐有时会分他两个乞讨来的馒头。但乞丐却无法给他介绍雇主。
因为通常有干掉别人需求的人,通常是又有钱有势的人。他不认识,乞丐更不认识。
他犯了难,他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想过,干脆为自己杀人;也就是当土匪。
他内心里不愿意当土匪,可他总不能每天分乞丐的馒头。并非他吃不下馒头,他并不是个讲究吃穿的人,曾经行军时,粮草不济,他和将士们甚至啃过树皮。
而是他不愿意一直接受乞丐的施舍,因为乞丐自己也吃不饱。
好在他在世俗意义上的“误入歧途”以前,蹲在城西的第四天。来了个人。
这人一眼就认出了他,说道:“是你,就是那个吃霸王餐,一月里挨了半月打的酒鬼。”
江平之打量这个人,六尺半的身高,身穿淡蓝色绸布衣服,一双三角眼,脸有凶相,神情和语气却很市侩。出声问道:“先生要用工吗?”
这人却没回答,口中发出啧啧声:“奇了怪了,你这月挨了那么多顿打,竟然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啧啧,有意思。”
江平之并不介意,这段时间他挨的骂和挨的打一样多,他心胸宽阔,不会容不下这一两句风凉话。转头看向别处去了。
蓝衫人却道:“我有一个好差事给你,酬劳尚可,就是有些辛苦,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江平之想也不想就答道。
蓝衫人面露满意之色,继续说道:“那我就直说了,我东家在城北开一个地下赌场,里面牌九骰子应有尽有,然而比起其他赌场最特别最精彩的却是比武赛。赌客们按自己看好一方下注,赌场从中抽成。因情况而定,赌场有时也会做庄。”
“比武较技,一般来说是分出输赢就行,但拳脚无眼,有时也会有损伤。”蓝衫人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江平之根本不相信这种赌场会有什么点到为止,所谓“有时也会有损伤”只不过是蓝衫人打的一个预防针,这个“损伤”的程度恐怕是经常闹出人命。他来此处招工,恐怕就是上一个被打死,需要补充打手。
但江平之不介意,能赚到钱就是好事。他有信心轻易不会被打死。
所以他说道:“可以,我随时都能去。”
蓝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爽快!我叫殷寿福,你就叫我福哥吧”
两天后,
江平之第一次来到了城北的地下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