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
不仅自家兄弟一个未损失,还在此时看见了担心的故人安然无恙,
周星文长舒一口气,暖从心来,快步上前,激动得想要抱一下江平之;
走到跟前,刚伸出手来,又突然觉得堂堂汉子这样做有些情怯,
双手便改作握住江平之的手,
沉声说道:“江兄,你没事就好。”
江平之感受到他手掌的微微颤抖,也体会到了这份真挚的感情。
这种感情情他曾经很熟悉,是战友同袍之间特有的友情;只是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激动的感情稍微宣泄,周星文不禁问道:“江兄,这些金兵,都是谁杀的?”
其实他已知道答案,但仍想从江平之口中亲口确认,因为他的理智实在难以相信,江平之凭一己之力,将整营金兵尽数屠杀。
江平之略一伸手,指向周星文身后大门上的牌匾。
周星文转头,顺着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牌匾下方用衣带悬着三颗头颅,分别是高矮什长,和典狱。
牌匾上用血书:“汉马前卒江平之杀之”八个大字。
周文星又惊又喜,喜的是亲眼见到最近欺压杀害自家兄弟的金兵恶首身死,出了一口恶气,觉得胸中畅快;
惊的是,自己就晚了江平之不到两刻钟出地牢,意味着江平之不仅在两刻钟内把一营金兵杀光了,还有时间把头颅挂上去和在牌匾上写字!而且他还一副在这坐了很久的样子。
念及此处,是对江平之又敬又畏;
长出一口气,
一边左右打量江平之,一边关心道:“江兄弟,你有没受伤?需不需要包扎?”
左看右看,江平之身上血染衣袍除了袖管有一道裂口,其余并无破损,放下大半心来。
江平之任由他检查,应道:“周兄放心,并无大碍,只是这个高个什长,艺业惊人,一手太乙玄门剑耍得炉火纯青,兼以云环步的身法,十分巧妙;不慎被划伤了一处手臂。”
周星文奇道:“武当派?我汉国武当弟子,怎会去金国投军?”
周星文虽然对武功了解不多,但出身豪富,从小博览群书,听到“太乙”这个词,就下意识想到了武当派。
江平之赞道:“周兄好见识。他自报家门,正是说自己是武当弟子。”
“不管那些了。”
周星文点头,瞥一眼江平之袖管上的裂口,双手托起江平之手肘,示意他站起来。
江平之刚一站起,
周星文退后一步,半跪于地。
大声说道:“江兄救众弟兄于水火、独战金兵,保全众兄弟性命,受星文一礼!”
江平之正欲上前阻止;
张言顾义三人见此,也不犹豫,带头跪下;众囚犯齐刷刷地跟上。
江平之见状,忙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快快起来。”
周星文拱手,朗声说道:“罪将周星文,愿听江兄号令!”
张言振臂一呼:“愿跟随江队,斩杀金兵,保家卫国!”
一时间众囚犯齐齐出声:
“愿听江兄号令!”
“杀光金兵,为张木将军报仇!”
“保家卫国,杀光金兵!”
……
江平之站在众人身前,犯了难。说道:“众兄弟先起来说话。”
众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看着江平之等待着后续。
江平之蹙眉沉思片刻,朗声说道:“我本是江湖游侠,四处流落,阴差阳错被关在此处,已有时日。对外方战事既不了解,也实无统兵之能。”
此言一出,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
除了周星文确实知道江平之底细,一众汉军被俘囚犯虽然觉得江平之有点面生,但他和周星文认识,又把众人救出来,又杀光了金兵,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江平之也是汉军同僚,加上周星文说今后听他号令,更加确信。
江平之此时如此说,一时都有些困惑。
周星文听江平之亲口说过身份,此时也有疑惑,也不拆穿;知道他这样说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问道:“那江兄有何打算?准备去哪里?”
这个问题实在问住了江平之;
“有什么打算…准备去哪里……”
一边喃喃说着,一边低头踱步。
“周兄,你呢?你打算去哪里?”
他思索了半天,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周星文。
周星文苦笑道:“我也不知,冲出地牢前,我作为殿后,本已做了牺牲的打算。”
接着道:“此时捡得性命,重获自由;但张木将军早已兵败身死,同袍兄弟除了在这的,便只有少量已跟随着金兵不知开往何处了。”
“唉”说到此处,幽幽一叹。
江平之何尝不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都陷入了沉默。
“那周兄的家人呢?要不回家看看?”
周星文道:“我家住泉州,泉州在去年时就已沦陷,金兵之进城后劫掠三天,我家是泉州大户,第一天就遭了殃,我后来托人打听,一百余口无一生还。”
江平之的出身虽与周星文不同,命运却是何其的相似。
又或者说,在战乱时,天下人的命运;是何其的相似。
江平之没有安慰,因为他知道,这种际遇,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周兄平时饮酒吗?”
周星文答道:“偶尔也饮一些,酒量却不是十分好。”
江平之微笑道:“我刚才经过牢房仓库时,发现仓库有几大坛酒,留着也是浪费,不如我们和众兄弟去把它喝光。”
周星文眼有喜色,答道:“好啊,先喝个大醉!之后去哪,酒醒了再说!”
说罢转身,呼喝一声:
“兄弟们,喝酒!”
便带往大门内走去。
江平之,张言等人随即跟上;
众人又跟着几人鱼贯而入。
周星文一路上跨过金兵尸体,踩过血泊,走到茶棚前,随手抓了个桌椅上的尸体,往旁边一扔;说道:“来个兄弟收拾下。”
张言白乐生抢上前,一手抓一个,一人抓两个,走到校场中间扔了去。
有左近同僚,把脚边金兵的衣服撕下一截,快步到前,用衣服当作抹布快速擦了一下桌面,把桌上血迹扫到地上。
另有几人,鱼贯进入仓库,不多时,便两人一桶,抬着大酒缸过来。
仓库中还有少量卤好的牛肉和猪头肉;有囚犯简单用手撕分开来,盛在三个陶碗里,都端到周星文和江平之这桌上来。
周星文见此,分出两碗,说道:“这两碗给其他兄弟。”
扭头大声道:“兄弟们随意落座,都盛满酒!”
茶棚只有四五张木桌,除了周星文江平之这桌,众人挤着坐下二十余个,其余没座的就拿个陶碗,从酒缸里舀上一碗,簇拥着站在茶棚内外。
待众人碗中都有酒时,
周星文举杯;说道:“兄弟们! 第一杯,敬张木将军和牺牲的同袍弟兄,身死报国!”
“敬张木将军!”
“敬同袍弟兄!”
……
众人举杯齐声附和,皆一饮而尽。江平之也一口饮尽。
满上第二碗,
举杯说道:“第二杯!敬江兄弟,救我等于水火,英勇无双!”
“江兄武功盖世!”
“江兄侠义双全!”
……
众人说着,又一饮而尽。
江平之口道:“不敢。”抱碗作揖,一口饮尽。
两杯酒下肚,周星文已面色发红,咽了口唾沫,
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说道:“第三杯,我周星文敬众兄弟死生与共,今后大家各自散去,祝大家无论做什么,多福多寿,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