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不死身已经褪去,
眼中光芒黯淡,
“这是一场梦吗?”
他不禁这么想到。
刀是普通的刀,
身体也是肉体凡胎。
“我好恨。”
“不如没入此仙门,红尘快乐一世,又有什么不好。”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他的生命,连同宗门的长明灯一起熄灭了。
顾影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是如何做到的?
江平之本该有很多疑问,但他都没有问。
他好像觉得理所当然,好像什么奇怪的事在她身上发生,都不算奇怪。
他只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顾影还在出神,
她的手仍然握在刀把上,修长的六指有些颤抖。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被她夺去生命这个人,半晌,
低声道:“感觉不太好,但也不太差。”
很明显她说谎了,
因为就在武万言倒地后,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瞳孔扩散黯淡后,
她突然蹲下,开始呕吐起来。
江平之收起离别刀,走到顾影的身旁,也蹲了下来。
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
少女呕吐得够了,
抬起头看着江平之,问道:“我们非得杀人吗?”
江平之眼里似乎有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疲倦,他悠悠说道:“我们杀人,只因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时候我也想放下刀,但别人不容许我放下。命运也不容许我放下。”
少女低下头,若有所思。
……
第二天,清晨,南兴城城门口。秋风萧瑟。
“江兄,我去了,咱们就此别过。”
周星文背着满满一个包袱,微笑着朗声说道。
江平之还以微笑,叮嘱道:“一路注意安全,我昨夜抄写的书页,是我结合陈府崔道士的书册与平日修行入定的心得,总结的练气法门。你可时常翻阅,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功。”
周星文连道好的,
“周大哥,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吗?”
顾影道。
周星文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道:“当然会!一定会!”
看向江平之双眸,微微颔首;
朝顾影挥一挥手,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去。
江平之二人并肩,
目送着他沿着官道一路远去,
风拂过二人的长发。
“江大哥,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江平之抬头看天,有大雁飞过,沉默不言。
……
几天后,浔阳城;
二人在集市逛着,心想找家裁缝店,换身干净的衣服。
之前的衣服,虽已在河里洗掉血渍,但经过打斗已有些破烂不堪了。
并非江平之讲究,只是衣服破破烂烂,却背着一个丝绸裹成的包袱;这种形象在人群中太过显眼,还是希望尽可能低调行事。
待他俩买了身剪裁合身的干净衣服,各自换上后,不管走到哪里;别人还是注视着他俩的时候。
他终于发现了重点。
是顾影太过显眼了。
高挑的个子,修身的白衣更显出玲珑的身材
乌黑的长发,莹白如雪的皮肤;
腰间的匕首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无论那张绝美的脸上,那双诡异的、神圣的,双瞳。
如此绝色的少女,站在一个长发潦乱,皮肤黝黑,背负长刀,周身煞气凛然的潦草男人旁边,更具强烈的视觉冲击。
没人忍不住不看。
于是江平之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去买了一条黑色的薄薄的纱巾,蒙住少女的眼睛,绕了个圈系在脑后。
江平之打量着顾影此时模样,十分满意。
纱巾很薄,并不太影响视物,
虽然仍有些显眼,但不至于那么惊世骇俗。
恰在此时,耳旁突然有略显慌乱的呼喝声传来。
“让一下!吁!让让!该死! 停下来!!”
伴随着呼喝声,还有乒乒砰砰的撞击声。
江平之扭头看去,只见一匹神骏的黑马,在集市街道上左冲右突,飞驰而来。
马上坐着一个相貌英俊,锦衣玉带的年轻人;
神情显得十分焦急,正拼命地拉着马上扯缰绳;
嘴上喊着:“畜生!快停下来!”
马儿转眼间又撞倒两个摊子,三两步已疾驰到江平之面前;
眼看就要撞个正着。
江平之神色淡淡,稍微让开一步,轻轻巧巧避开了马头;
突地抬起手,马头连着的缰绳,像是自己送到他手中一般,握个正着。
江平之手指如铁钳骤然握紧,缰绳瞬间崩得笔直。
黑马被扯住,霎时间人立而起,仰头长嘶,不能再往前寸进分毫。
马上男子失去平衡,坐不稳当,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一个踉跄,单手撑住,还好没有摔倒。
回了回神,抬头吃惊地看向江平之,见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站着,一只手就把奔马急停,脚下也未曾移动半步。
眼珠一转,拱手道:“实在抱歉!马儿野性难驯,失控了。壮士真是神力!”
江平之淡淡说着“无妨”,就将缰绳递向男子。
男子伸手来接缰绳,突然瞥见江平之握缰绳的手掌虎口,茧厚厚的一层。
又看了看江平之的笔直站姿,仿佛不经意问了句:“壮士是军营中人吗?”
江平之一愣,说道:“不是,一个游侠浪子罢了。”
男子露出了然的表情,正欲再说什么,转头间看到顾影;
神情一僵,上下打量两眼,痴痴问道:“这位是?”
江平之道:“这是我家妹妹,染了眼疾,有些畏光。”
“原来如此。”男子点头道。
接着把马缰绳随意往路旁柱子一系,微笑说道:“两位不妨稍待,家中侍卫应该不时就到,我们换马去府上喝杯清茶,吃点点心,也答谢壮士解救之恩。”
江平之道:“举手之劳,就不叨扰了。”
说着就欲和顾清继续往前走。
男子一步追上,拉住江平之衣袖;
说道:“壮士留步!我乃平洲世袭一等侯宋元英,给我一个小小的面子。”
江平之闻言一愣,他本观年轻男子仪表不凡,知其出身富贵,却没想到竟是本州侯门子弟,皇亲国戚。
正感头大间,四五匹奔马急驰而来,转瞬即至。
几人翻身下马,半跪于地,朗声说道:“侯爷受惊,属下们来迟!”
几人身材壮硕,皆身着短褂,短褂外筋肉贲张;
太阳穴凸起,显然有内功在身。
宋元英淡然说道:“无妨,取些银两赔偿周围百姓。”
“是。”
几名侍卫得令,从怀中拿出几锭官银,分别往四处摊贩处去了。
分发至一半,乌央乌央又来一大群腰挂长刀的人,这群人为首四人骑马,其中两人举着旌旗,其余都身着官府式样衣衫,衣衫上正前方和正后方都印着个‘宋’字。
人群中间有八人抬着一华盖花梨木轿子,行到此处,前四个半跪于地,把轿子斜下来,一佩刀官兵躬身把轿子的珠帘撩开,侧身站立着保持不动。
为首一人下马快跑至宋元英面前,躬身说道:“侯爷请上轿吧。”
这派头不可谓不大,江平之常在楚子期跟前做事,早已习惯,倒不觉得什么,顾影却是第一次见,觉得十分有意思。
宋元英道:“不了,你牵三匹马来,我与两位朋友骑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