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之吐出一口鲜血道:“我是索命的厉鬼,来带你下黄泉。”
道人轻轻一笑,说道:“就凭你现在这样吗?”
江平之道:“就凭我这样。”
沈道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江平之的神情。
问道:“你不怕死?”
江平之道:“没有人不怕死,不过今天死的人,一定是你。”
“哦?”沈姓道人答应一声,
一脚踢在江平之下颌,将江平之踢至凌空,
接着一个转身踢,正中江平之腹部,
江平之倒飞撞破两堵墙,在第三面墙上停下,往地面掉去。
还未及落地,沈姓道人后发先至,已来到他的身前;
一个提膝,撞在掉落中的江平之胸腹,
江平之又一口血喷出,撞破屋顶琉璃瓦,
往天上急飞。
速度还未减慢,道人凭空出现在他的上方,
双手成拳,往江平之背上一砸。
江平之遂又急速坠落,
穿过刚撞破的屋顶,
砰地一声撞在地上,撞碎方圆七尺青砖。
眼见他已经半生半死,
沈道人负手而立,淡淡问道:“现在死的人仍是我吗?”
江平之此时骨头已经不知碎了多少块,嘴里、鼻子,额头、身体各处伤口一齐流血,
躺在地面,眼睛半睁半闭,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有根手臂能动。
他用左臂撑着身体,想要直起身来。
沈道人一脚踩下,把最后能动的左臂咔嚓一声踩断。
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与自己整个平齐。
说道:“道友再不自报山门,可就没有机会了。”
江平之大声喝道:“顾影,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其实并不是顾影没有出手,她刚刚已经至少尝试过五六次了;
只不过是因为印法需要聚气凝神,不差分毫才可催发。
场中巨变,眼见江平之不敌道人,命在旦夕,她关心则乱,心中急躁,结印手法总是差之毫厘。
“你指望那个凡人女子能帮你?”
沈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向顾影看去。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在顾影正好再次掐诀的瞬间,
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绝美的脸和诡秘的眼。
刹那间,
好像晃了晃神;
天就突然黑了。
他的视野突然被黑暗包围。
周围再不可见一物。
不可闻一声。
大寂静。
道人大惊,情不自禁道:“幻术!”
话说出口,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这感觉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这世上能吓到他的事本已不多。
力量往往会带来安全感,
而无力感往往就会滋生恐惧。
恐惧一旦在内心开始蔓延,就如同病毒一般疯狂生长,侵蚀人的理智。
他道行高深,所以在初时没有丧失理智;
但这是迟早的事。
一个水坝,无论如何恢弘巨大,只要有了裂缝,就迟早会崩塌。
沈道人口中念诀,
于黑暗中闭眼禅定,勉力坚守着灵台的清明。
与此同时,
外界倒是没什么异样。
道人坠入的是自己精神境界的幻境,与他人无关。
江平之倒在地上,伤痕累累,难以动弹。
宋元英在屋外观察着屋内动向,跃跃欲试。
顾影快步跑过来,问道:“江大哥,你还好吗?现在怎么办?”
江平之艰难道:“先…咳咳……”
一口血涌出堵住了话头,强自咽下,接着道:“先取妖道性命。”
顾影点头,拔出寒光逼人的匕首,
抬手就往愣在原地的道人心口刺去。
就在刀尖刚碰到道人衣衫的瞬间,
一片瓦片急速飞来!击中顾影手背;
霎时间鲜血飞溅,
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顾影吃痛,
匕首脱手飞出,叮铃一声掉在地上。
她捂手看去,却见宋元英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江平之道:“侯爷不是说不会武功?”
宋元英笑道:“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欺负欺负弱女子还可以,与江壮士比起来,实与不会武功无异。”
江平之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他似乎已经认命了。
顾影却似乎不认命,说道:“侯爷不希望我杀他吗?”
宋元英奇道:“沈仙长是我的座上宾,我为什么要杀他?”
顾影道:“这个道长修为很高,连江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身上必有不少宝贝,我们杀了他,分了不好吗?”
宋元英略一沉吟,笑道:“这天下有几样宝贝我看得上,又得不到的?”
说着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江平之,又打量打量顾影,接着道:“千金易得,佳人难寻;倒是顾姑娘你。。倒算是人间绝色。。”
顾影闻言似乎有些害羞,答道:“寻常宝贝侯爷看不上,可是仙器灵丹呢和修行秘籍呢?
侯爷再富贵不过百年,这个沈道长身上多半有道门灵丹延年益寿,还有修行秘籍。”
宋元英先是一愣,仿佛如梦初醒。
转眼又皱起了眉头,摸着自己的下颌沉思。
顾影见他犹豫,接着道:“其实。。其实侯爷英俊潇洒,又身世显赫,跟了侯爷也是小女子的福气,只望侯爷善待我江大哥。”
宋元英道:“他并不是你哥吧?他姓江,你却姓顾。初时他说你姓江,刚刚情急之下叫出了你的真名。”
顾影道:“并非亲兄妹,但我性命是江大哥所救,胜似亲兄妹。这沈道长如若不及时除去,他转醒必会害江大哥。如果江大哥死了,我也把命还给他。”
她言辞恳切,宋元英见不似说谎,点头沉吟。
顾影接着道:“侯爷应当能看出来,江大哥并无害你之心。他武艺高强,给你做侍卫,保护你我;我们杀了道人,分食仙丹过神仙日子岂不是好?”
顾影娓娓道来,
笑颜如三春桃花绽,玉音如九溪婉转流;
宋元英一时迷醉,
说道:“可是这位沈仙长却是国师亲信,不好下手。”
江平之本已虚弱至极,不愿说话;此时听到宋元英说沈道士是国师的亲信,霎时心中如惊雷闪电,周身如遭雷劈!
问道:“你说这个道士是国师的亲信?是我们汉国李太师的亲信?!”
宋元英疑道:“不错,天下哪还有第二个国师。沈仙长既是国师亲信,也是国师同门。”
江平之满目空洞,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
用手狠狠抓着地面的碎石,碎石割破手掌的皮肤,汩汩往外流血,也浑然不觉。
良久,他咬牙切齿道:“楚帅死得如此冤!十余万同袍将士死得如此冤!”
宋元英皱眉道:“楚帅?楚子期?”
江平之道:“不仅这个沈道士该死,李道子也该死!通敌叛国,不仅十万将士冤魂不会放过他,百万流离失所的大汉生民也必将找他索命!”
宋元英也似乎嗅到了一个极大的阴谋的气味;
他脑子本极为活络,此时稍微一联想,声音也不禁变得有些沙哑:“壮士不妨说得清楚一些?”
江平之道:“我本是楚帅帐下侍卫队长,随军与金国于昕交战;我军本应歼灭金兵主力,结束战事;
谁知于昕不敌我汉朝将士,搬出此妖道作法,将我军将士全部咒杀,楚帅本意外逃出生天,又被他截杀。是以我与此妖道不共戴天。”
宋元英听完,也是惊骇非常;他之前得到的消息都是楚子期中伏战死,全军覆没。
却不知这个中还有曲折。
他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与楚子期并无私交;但他本是皇亲国戚,天下本就是皇家私产,本能地就很看重军国大事。此等叛国大事,听来也觉得怒上心头。
宋元英皱眉问道:“既如此,为何江壮士你逃出生天?”
江平之道:“因当是我自幼服食过半颗仙丹的原因,第一次流萤入体,第二次此妖道往我灵台灌注真气,我都撑过来了。”
顾影闻言补充道:“这道士既然能举手间杀数万汉兵,想来身上的仙丹和秘籍也是非同小可。侯爷你习练了,未必输过他。”
宋元英眼珠转动,显然是十分心动。
良久,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步上前捡起匕首,说道:“此事涉及国师,我做不了主,只有等改日禀告圣上裁决。眼下先杀了此僚!”
顾影道:“侯爷高义。”
既已决定,便不再犹豫;
宋元英举刀往沈道人心口直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