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几家青楼的老鸨听说姑娘跑了,气得捶胸顿足,对手下人道:“快去县衙报官,让知县关城门,再派些兵将帮咱们抓人。”
这些人来到县衙门口,说要见知县。
里面的人道:“知县正在招待贵客,没空搭理你们。”
“那县尉、县丞呢?”
“县尉、县丞也在里面。”
“几位大哥有劳了,通融通融,我等真的有急事。”说着,将几锭银子塞到了对方手中。
“行吧,行吧,我再替你们问问。”
这门子来到后堂,站在窗外偷瞄,只见知县正坐着和一男一女陪话,县尉县丞坐在下方的凳子上。
那知县见冯葵花只顾和他说些闲话,也没个正题,心里本来就有些疑惑,又看见门子在外头张望,心里更加疑惑了起来,想要找个理由溜出去问究竟,又不敢,怕怠慢了贵客。
门子等了半天,见知县不出来,只好转身出来,对那伙人道:“且耐心等等。”
那几个人如何肯依,一定要见知县,几个门子收了人家的银子,没奈何,只得轮番进去张望。
冯葵花也注意到了外面有人,“陈知县,你有什么要事,急着处理吗?”
“没有,没有,”陈知县道,“我这小小一个会县,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再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三公子的事情重要。”
“嗯,很上道。”冯葵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挨到太阳下山了,冯葵花估计能跑的都跑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向知县告辞。
“我送二位出去。”知县站起来道。
“不必送了。”冯葵花道。
两人走出县衙,外面一群人正吵着要见知县。门子便道:“我说你们也懂点事儿,陈知县这会儿正忙着呢!”
“陈知县都忙了一下午了,也该忙完了吧?”
“忙完了不得歇会儿,喘口气儿?哪能立刻就出来管事?你们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来吧。”
这群人等了一下午,憋了一肚子气,在县衙门口大闹了一场,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
魏无缺道:“你站这儿看半天了,还不打算走吗?”
“走吧。”冯葵花挽着他的手臂道,“你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回去再说吧。”魏无缺将她扶上了马车。
马车上,冯葵花道:“今天的事情,多谢了。”
“谢我做什么?”
“谢你帮我镇场子啊。”
“冯老板气势如虹,一进去就把整个县衙震慑住了,哪里还需要我帮忙镇场子呢?”
冯葵花笑道:“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老虎可是会吃人的。”
“嗯——,那老虎会吃狐狸吗?”
他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却在即将触碰到肌肤的时候,收回了手指,温柔地说:“不会。”
“三公子……”冯葵花道。
“以后你不许叫我三公子。”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就像你称呼你的义弟那样,你不是叫他小璃吗。”
“啊……这……”冯葵花憋着坏道,“可是我叫你小魏的话,听起来很像你是我的下属诶。”
“如果我只是你的一个手下……”魏无缺看向她,笑道,“我对你而言,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兄长这话,真不知从何说起。”冯葵花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你要是觉得我在利用你,大可以不帮这个忙。”说罢,背过身去不理他。
“生气了?还是在假装生气,目的是掩饰你真实的内心?”魏无缺从身后抱住她,用脸在她的脖颈间蹭来蹭去,“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那代价呢?”冯葵花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异常冷静。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可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看起来,你的野心好像不小。”
冯葵花恢复了面上的从容,微笑道:“你现在,还给不了我想要的。”
话说到这儿,马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到家了,这个话头也就停在了这里,暂时不去提起。二人相继下了车,回到致志园中,不必多言。
第二天一早,县衙门口又聚集着一帮人。等到知县升厅坐堂,递了状子进去,陈知县看了状子,当即把这伙人叫进去问事。
里面的事情还没完,衙门外头,又有十几个女子来告官,而且她们自称是从平康坊逃出来的,要状告朝暮阁、春风楼、爱月楼等十几家青楼。
知县听得如此说,便把十几个女子也叫了进去,让两拨人当面对质。
平康坊这边的人率先发难道:“你们这些姑娘,是你们老子娘按了手印,卖在各楼各院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你们不仅擅自潜逃,还敢来县衙颠倒告状,你们眼中何曾有过王法?”
却看众女皆不慌不忙,其中一个绿衣女子上前说道,“知县容禀,我等本是良家女子,被人坑骗,拐卖在此,平康坊的妈妈明知我们是被拐子拐来的,仍强逼我等为娼,不容赎身,求知县做主。知县若是不信,状子上已写明了我等的籍贯地方、亲人姓名,可唤来家人,当堂对证。”
“如此说来,倒是你们的不对了。”知县看对左边的人道。
在大兴国,存在着这样一种观念,妻子和儿女既是家庭的成员,又被看成是一种财产,如果一个女子,被自己的家人出卖,这种情况类似于财产的转让,买主有权处置自己买来的人。但是一个被坑骗的女孩子,则类似于被偷盗的财产,应当被无条件地归还给她的家庭。这样的观念,这样的规则,在现代文明的视角下,是野蛮的、落后的,是对人性尊严的践踏。然而冯葵花却无力打破这规则,她选择了利用规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算不算是与恶同流。
平康坊这边的人辩白道:“拐卖之事,绝非事实。我们平康坊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绝对没有逼良为娼。她们这伙人擅自逃离平康坊,如今又捏造事实,诬告主人,实在是可恶,理应罪加一等,还望知县明察。”
绿衣女子道:“好一个正经生意,平康坊内连赎身都不准,还敢说没有逼良为娼?至于我们的良人身份是不是说谎,等我们的家人来了,自有分晓。”
陈知县惊堂木一拍,说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你们一边说自己是被拐的良家女子,一边说做的是正经生意,为这件事情争执不下。为今之计,只好照这个状子上面,把这些女子的家人找来,当面对质,才能辨明谁是谁非。来人啊——把这两帮人都押下去,容后发落。”
平康坊那边,早有人跑回去报信。老鸨也好,金元龙也好,甚至背后的人也好,听闻有平康坊的姑娘反告平康坊,都没有丝毫在意,以为就算她们证明了自己的良人身份又怎么样?只要肯花钱打点,就没什么大不了。
几家青楼凑在一起,拿出了一笔银子,交给金元龙去打点。县衙里上至知县,下至主簿、典史都得了银子,自然知道向着谁说话。
这天陈知县出了县衙,就碰见一个人,那人态度恭敬,走上前来说道:“冯老板请陈知县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