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古道延伸向未知的远方,芳草萋萋,暮霭迷迷,太阳从残破的城墙头落下,残阳如血,一人身形高大,面容枯瘦,守在一座坟前,坟上杂草丛生,没有立碑。
“你回来看她,她一定很高兴。”灵凤道,“你看,坟上的小花,一摇一摆的,多高兴啊。”
“那是风。”金元龙的喉咙有些干涩。
“我常听人说,逝去的人,会把想说的话藏在风里,让风带给挂念的人。也许这风,就是娟丽夫人对你的挂念呢?”
“是吗?”金元龙道,“那我怎么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灵凤道:“活人和死人早已是两个世界,不仅不能相见,连沟通方式也不再相同,这才叫做阴阳相隔。不过以前我家隔壁住着一个神婆,她教过我怎么听清楚风里的声音,金帮主,你想知道娟丽夫人说了什么吗?”
“她说了什么?”
“她说……”灵凤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地听着,“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仔细想想,她这一生,半辈子求生,半辈子逐利,临了临了,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知道你放不下她,她也很思念你,她说这辈子没过好,希望你能替她,重新好好活一回。”
灵凤说完,睁开了眼睛,“就是这些了。”
金元龙看向远处,没有说话。
远处胭脂虎、卷地风、云外客三人走了过来。
“冯葵花的人头呢?”金元龙道。
“大哥,我们尽力了,”云外客道,“冒出来一个女道士,着实是厉害,救走了冯葵花。”
“你们尽力了,然后把人给放走了。”金元龙道,“如今,让我拿什么祭奠娟丽?”
三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卷地风偷偷抬起头,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大哥,你的祭品自己来了。”
夕阳下两道人影正朝这边走来,冯葵花背着剑匣,守静道长拿着那边精致、华丽、美如瑰玉的宝剑。
“大哥小心,”胭脂虎道,“那位道长,着实非同小可。”
虎、风、云三人远远退开。
冯葵花站定,正准备劝说几句,身边的守静道长忽然不见了,她四处张望,听到打斗声,又转过头去,才看到那边两人已经火星子都砍出来了。
冯葵花朝灵凤招了招手,灵凤会意,一步一挪,慢慢远离战场。
道长和金元龙过了几招,就各自住手了,冯葵花也看不出谁胜谁负,只听金元龙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道长为何与我为难?”
“只要你不与冯葵花为难,我便不与你为难。”
“倘若,我非杀她不可呢?”
道长叹了一口气,为难地说道:“贫道,不擅杀人呐~”
金元龙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平地跃起,竟有十丈高,挥刀斩下,那刀又快又猛,守静道长应接不暇,连连后退,神情却很从容。
双方恶斗不休,从黄昏战至日落,从日落到月出,从月出到月正中天。
天已经完全黑了,冯葵花和灵凤手拉手站在一旁,只能通过刀与剑碰撞出的火星子判断他们两人的位置。
伴随着呼呼的风声,金元龙又是一刀斩下,但是这一次,守静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灵巧地避开,反而举着剑迎了上去。双方角力,内力相拼,本是最凶险的境界,但是守静道长的神情却异常轻松,一双明眸,看得人心里发毛。
金元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刀,然而,来不及了。只听一阵崩裂之声,刀身出现条条裂纹,巨力之下,刀身粉碎,一块块碎片四处飞射,犹如一阵枪林弹雨,射断了周围小树,射穿了茅草屋顶,灌木杂草,无一幸免。
守静道长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但是她的剑,已经架在了金元龙的脖颈之旁。
“动手吧。”金元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甚至有解脱的喜色。
月光下,守静道长看清楚了金元龙的眼神,她知道那是怎样的眼神——只求死,不求生。
蓦然,守静道长收回了剑,“你走吧。”
金元龙没有动,“今天今天你不杀我,我也一定要杀了冯葵花。”
守静道长抬起脸望着他,语气自信而张狂,“你,杀不了她。”
纵然金元龙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守静道长面前,气势也矮了半截。
回去的路上,冯葵花心里很纠结。守静道长就这样放走了金元龙,以后的日子,冯葵花恐怕寝食都难安。但是,若非道长相救,她和灵凤早已身首异处,她又怎么能怪道长呢?
冯葵花走着走着,一脸愁容地叹了一口气。
守静道长道:“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好,”冯葵花转头拍拍灵凤的肩膀,“你先回去休息吧。”
守静道长带着冯葵花,离开了大路,走到一片竹林深处。
“道长……”冯葵花正想问来这里干什么,守静道长忽然轻轻地抱了抱她,“葵花,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冯葵花似乎有些生气,一把将她推开。
“我有一些事情要做,而且……”她叹了口气,“我不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是因为你跟龙虎风云动了手吗?”
“嗯,但是对我而言,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你现在就要走吗?”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
“何事?”
守静道长看着她道:“你需要一项保命的本领。”
冯葵花还来不及说话,守静道长又说:“但是你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
冯葵花的心情一起一伏,尚未平复,守静道长又说“不过,你的刀很特别。”
冯葵花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偶尔。”守静道长大方地承认了。
“你这个变态!”
“我只是好奇,”守静道,“你的秘密。”
我能有什么秘密啊?冯葵花在心里苦笑,不过是一个没用的系统罢了。要是你这种等级的高手想杀我,这破系统顶什么用?
“把你的刀给我看看。”
冯葵花摊开手掌,一把匕首出现在她掌心。
守静道长接过刀柄,“真是奇怪,无论是内力凝聚成的剑芒,还是聚气成刃,都不可能这么真实,难道是灵属之器?”
“什么叫灵属之器?”
“拥有灵属之器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有的人一出生,从娘胎里就带来自己的武器,那就是他的灵属之器。灵属之器,就是他的性命本身。所以,也能像你这样随意召唤。”守静道长笑了笑,“不过现在,是不可能有灵属之器的。”
冯葵花想,看来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秘密我不知道。
守静道长有些挫败地说道:“我还是猜不到你的秘密,不过算了,现在,我要教你一套刀法。”
“学了这套刀法,我就能打赢金元龙吗?”
“不能,只能让你在金元龙的手底下,撑过二十招。”
守静道长接着说:“所以,在这二十招打完之前,你必须找到逃跑的机会。”
“倒也是个办法,不过,你说的这套刀法,它难吗?”
守静道长道:“这套刀法,本是习武之人初学刀法时需要学习的,讲究虚实结合,与你本身十分契合,我又根据你人和刀的特点,改编了刀谱,对你而言,应该学起来并不难。”
守静道长将一本刀谱递给了冯葵花,字迹遒劲有力,还画了很细致的插图,每一招每一式都写得很清楚,练习时可能出现的问题、误区也是不厌其烦地罗列了下来,生怕有一丁点遗漏。冯葵花摸着厚厚的刀谱,心想“这本刀谱,不知花了她多少时间,费了她多少精神。”
守静道长说:“大部分内容你应该一看就懂,今天晚上,我再替你把里面的难点讲解清楚,这样你练习起来,就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了。”
淡白的月光洒落深黑的竹林,两道细长的身影,动作一快一慢,渐渐的,慢的那一个,动作越来越简洁有力,越来越潇洒流畅,两个人逐渐趋于同步,动作趋于重合。风摇动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淹没了她们两人之间的话语。
天亮的时候,冯葵花一个人回到了致志园。她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想起她问守静道长的话:“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道长回答她,“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你。”
她看着那个圆圆的,红彤彤的太阳,心里产生了一种感觉,她知道,这种感觉叫作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