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令狐千城道，“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吧。”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信封，信封上没有字，抽出信封里面的纸，冯葵花认得，纸上的字是金兰郡主的笔迹，信里的意思很明白，无论如何，冯葵花都不能让三皇子，得到她手里的那批粮食。
    冯葵花读完了信，看向了令狐千城。
    “这是金兰郡主和姜首辅的意思，”令狐千城道，“也是我意思。”
    “为什么……”
    令狐千城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你在三皇子的逼迫之下，承受不住压力，不得不交出这批粮食，那就找机会把粮食毁掉。”
    “把粮食……毁掉？”冯葵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令狐千城认真地考虑了起来，“也是，三皇子一旦控制住了这批粮，要在他眼皮底下毁掉这批粮食，恐怕有些麻烦。保险起见，不如现在就销毁这批粮食。”
    “不——”冯葵花惊恐地叫了出来，“这不是糟蹋粮食嘛？”
    令狐千城这时候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啊，眼界见识，都不过是个乡下人。
    冯葵花顾不上他的看法，对粮食的执念使她的内心非常痛苦，“一定要把粮食毁掉吗？”
    “也许在你看来，毁掉一批粮食，是一种可耻的浪费，但这批粮食关系到一件极为紧要之事，跟这件大事比起来，一批粮食，算不了什么。将来你就会知道，这么做是值得的。”
    “储位之争吗？”冯葵花轻笑了一声，“很明显，魏家、姜家、令狐家支持的都不是三皇子。虽然皇上非常厌恶皇子们私下结交大臣，但是，皇上已经老了，他活不了多久了，各大世家都在争先恐后地押宝，确保在下一朝，延续自己家族的权势。”
    令狐千城有些惊讶地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必瞒你什么。金兰郡主的意思，就是整个燕国公府的意思。我们三家共同扶持的，是一位圣上极为倚重的皇子，三皇子虽然得到了一些大臣的支持，但是不足为惧。就算圣上年迈，一时糊涂，传位于三皇子，我们也能及时纠正这个错误。但是代价不小，也会让新帝背上得位不正的名声。”
    他又看向了冯葵花，“所以，我们应该避免这个错误发生，不是吗？”
    冯葵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可是，灾民怎么办呢？”
    “灾民，灾民，”令狐总督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些灾民就像院子里的野草，死了一茬就会长起来新的一茬，你明白吗？”
    “您的意思是，”冯葵花道，“不管那些灾民吗？”
    “谁说不管？圣上可是爱民如子，把亲儿子都派来赈灾了。”
    冯葵花沉默了很久，说道：“这件事情的利害之处，我已经全然明白了，但是我认为，毁掉这批粮食实在没有必要。我去崔家住一阵子，让冯葵花这个人凭空消失一段时间，三皇子上哪儿找我去。而且您刚才说了，现在国库里能用的粮食不多，留着我手里这批粮食，咱们也许还能派上用场。”
    令狐千城听罢，沉思片刻道：“你刚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这就安排人把你送到京城去，此地你不可久留。”
    冯葵花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把刚才的谈话，一五一十跟灵凤说了。然后她问道：“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灵凤道：“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这些粮食，救济灾民。”
    “可是这样，就把姜家、魏家、令狐家全都全都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了呗。”
    “得罪了他们，咱们的生意就没法儿做了。”
    “反正——我觉得救人更重要。”
    冯葵花笑了一下，目光暗淡了下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听到这话，灵凤的表情犹豫了起来，“反正……你拿主意就是了，我听你的。”
    “听我的吗？”冯葵花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或许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悄悄地把粮食运出去。”
    “这倒是个办法。”冯葵花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宁静，“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忙。”
    灵凤小心翼翼地问：“帮什么忙？”
    冯葵花想了一下，笑道：“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灵凤低头收拾东西，忽然看着冯葵花道：“葵花，其实在我心里，你更重要一些。”
    “放心，我是一个商人，我知道怎么办，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冯葵花的眼神坚定而清澈，她看向窗外，喃喃自语，“这场戏，我已经演烦了。”
    不久之后，冯葵花再次找到了令狐千城，“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销毁这批粮食。”
    “你不是说，留着这批粮食，以后有用吗？”
    “这批粮食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谁也说不准。可如果不销毁，就很有可能落到三皇子手里，我人藏起来容易，这么多的粮食要藏到哪里去呢？”
    令狐千城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冯葵花接着说：“我想，要快速销毁这批粮食，无非就两个办法，一是烧毁，二是倒进海里。烧起来太慢，而且火光冲天，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倒进海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所以我决定不去京城，而是回会县把粮食运出来倒进海里。”
    令狐千城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同意了冯葵花的建议。不过他派了人护送冯葵花回去，说是护送，其实也是监视，确保冯葵花真的销毁了这批粮食。
    一行人出发以后，天色渐晚，便在驿馆住了下来。到了晚上，众人都歇息了，冯葵花将一包金银交给了灵凤，让她穿上神行靴，悄悄离开这里去京城。灵凤顺利离开以后，冯葵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把行李都弄乱了，然后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冯葵花清了清嗓子，大喊“有贼啊——”。整个驿站的人都被惊醒了，护送她的军官赶紧跑到她门口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冯姑娘。”
    “咳咳，”冯葵花道，“你们稍等。”
    过了一会儿，冯葵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昨天晚上，我的丫鬟趁着我睡着，偷了我的东西逃走了。”
    “可否让末将进屋查看一番。”
    “咳咳，请看吧。”
    那军官进去一看，果然满地狼藉，也不见了冯葵花身边的女子。
    “冯姑娘放心，我们一定替您把人和东西都追回来。”
    “算啦，”冯葵花心灰意懒地说，“她伺候我一场，我也不想赶尽杀绝，由她去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冯葵花回到会县，身边跟着几个身份不明的生面孔，并且她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安排人将仓库里的粮食搬了出来，也不知道要运到哪里去。这一切当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古怪吗？”小芸问水娥。
    “不觉得。”水娥道。
    “外人看不出来端倪也就罢了，怎么，你也看不出来？”
    “运粮食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能是外地的粮食好卖，运出去卖呗。”
    “不，不对。”小芸道，“你忘了她有寒玉冰鉴了。”
    “对啊，”水娥如梦初醒，“葵花有寒玉冰鉴，一个人就能运走这些粮食，何必搞出这些阵仗？”
    小芸微微一笑道：“你说她这次，又是演戏给谁看呢？”
    粮食被搬到了码头上，走河运，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海边，然后装上大船。出了海，冯葵花和几个军官站在船头，说道：“往前走走吧，到了深水区再把粮食抛下去。”
    海上大雾弥漫，几百米外就什么都看不清楚，白色的雾气中，逐渐浮现出巨大的黑影。
    “那是……那是什么？”
    众人站在甲板上看了半天，从大雾中驶出了另一条船，桅杆悬挂着黑色的旗帜。“不好！是黑旗帮！！”
    “黑旗帮？”冯葵花皱起了眉头，“我听说近年来海患猖獗，海盗们为了壮大势力，结成了黑青赤白黄五大帮派，尤其黑旗帮气焰嚣张，是朝廷的心腹之患，难道我们今天碰到的，当真是黑旗帮？”
    对方的船逐渐靠近，甲板上黑压压站着凶神恶煞的海盗，虎视眈眈地看着运粮船，雾气中黑影重重，不知道还有多少海盗船藏在其中，伺机而动。
    黑旗帮的船越追越近，从侧面撞了上来，船舷被撞得变了形状，一个披头散发、脸上布满了奇怪刺青的男人拿着刀跳了过来，海盗船上的人手脚麻利，迅速用铁链把两艘船绑在一起。
    拿着刀的海盗道：“想活命的，跳到海里去。”
    运粮船边系着逃生用的小船，几个反应快的，解开小船的绳子，跳进海里，爬上小船拼命朝远处划去。
    反应稍慢的，嘴里喊着“等等我！”也跳了下去，争先恐后地朝小船游去。
    船上的官兵也没有犹豫，双方人数悬殊，他们也不想白白送死。
    最后，只剩下冯葵花一个人呆呆站在甲板上。
    海盗拿着刀，在她的脸上比划着，“小妞，你不跑，是想留下来陪哥哥们玩玩吗？”
    冯葵花冷冷看了他一眼，一个大耳巴子扇了过去
    “咚”的一声，刀掉到了地上，“海盗”猛地弯腰躲过，双手抱头喊道：“姐！姐！我错了姐！我不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