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冯葵花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间的门。
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色身影,跌入她怀里,“姐姐……快走……”
“李俊锋!”冯葵花着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楼下……官兵……要抓你……快走……”李俊锋断断续续地说道。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只见一人,一身铁甲,寒气逼人,一把弯刀,锋芒毕露,正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甲士举起刀,朝她脖颈间砍去,冯葵花一动不动,仿佛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李俊锋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受伤沉重的身体,突然又爆发出巨大力量,一个翻身将冯葵花护在身下。
刀落下的瞬间,小芸下的手指抓紧了扶手。
那把刀,悬停在了距离冯葵花的脖子毫厘之处。“冯姑娘,请你跟我们回去。”胡歩云道。
冯葵花轻手轻脚地把李俊锋放在地上,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其实,看到来的人是胡歩云,冯葵花心里很清楚,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胡歩云是令狐千城的人,出于人情世故,令狐千城不会直接杀了她,而是会把她交给魏家处置,除非是金兰郡主授意他杀了冯葵花,但是这么在短的时间内,金兰郡主甚至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小芸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故意问道:“连我也要捉吗,胡校尉?”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江小芸。难道卢司司没跟你说?”
“提了一嘴,”胡歩云用后脑勺对着她道。
冯葵花继续思考着,“让魏家处置我,这是顾全魏家的面子,同样的,魏家也必须要给另外两家交代。令狐千城看在魏无缺的面子上,也许会给我一条生路。姜首辅在姜蓉的撺掇下,一定会想要我死。至于金兰郡主,她的态度很难说,也许想我死,也许想我活着。但是,就算不死,我后半辈子,也不会好过了。”
冯葵花想抬头看一看天,只看到了昏暗的天花板,她想:“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请吧!”胡歩云不耐烦地催促着。
冯葵花看了倒在她身上李俊锋一眼,犹豫着,然后她突然把李俊锋推到了地上,站起来踢了他一下,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东西!”
这一下子,周围的人都懵了,冯葵花这副无情无义的嘴脸,和李俊锋刚才拼死相救的身影,对比太过鲜明,众人在心中鄙夷冯葵花的为人,同时,不免为李俊锋感到惋惜。
冯葵花站在栏杆边,冲着下面大喊道:“铁心帮所有人听令,立刻……束手就擒……”说到束手就擒几个字,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铁心帮的兄弟们不解地看向她,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任凭官兵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用绳子绑缚自己的双手,沾了血污的脸上满是不屈。
冯葵花看向胡歩云道:“胡校尉,我手下这些人,都是些不懂礼法的小混混,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伤到了军爷们可怎么好?你看,我叫他们住了手,任凭胡校尉处置,要杀要剐都可以。我这也算是帮了胡校尉一个小忙,到时候在令狐总督面前,胡校尉可得替我说说好话。”
此言一出,铁心帮的兄弟们都愤恨地看向了她,甚至有人破口大骂。而其他人对冯葵花鄙夷到了极点,对铁心帮这些人倒是多了几分同情。
“胡校尉,看到我的丫鬟了吗?”小芸问。
“丫鬟?你是说她吗?”胡步云道,“来人,把后院儿抓到的那个女人,押上来。”
雪碧被五花大绑着,从后院押了进来,强行摁住,跪在了地上。她拼命地挣扎,一次次想要站起来,又一次次被狠狠摁在地上,膝盖在地板上撞出砰砰的声音。
小芸咧开嘴笑,指挥旁边的士兵,“去把她的鞋给我脱了。”
士兵看了胡步云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照做。
小芸笑得更开心了,命令道:“拿着她的臭鞋,狠狠扇她的臭脸!”
这些士兵都是大兴国的精锐士兵,手上的力气可不小,不过两下,雪碧的脸就肿了起来。
她瞪着小芸,满眼恨火。
“你还敢瞪我!”小芸踹了她一脚,吼道,“给我用力扇!”
一下一下又一下,雪碧的脸很快就被打得鲜血直流。
“够了,”胡步云看不惯小芸随意使唤他的手下,心里不舒服,“不管你跟她有什么过节,自己带回家去教训。”
冯葵花走到胡步云旁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哈?你说什么?”胡步云没听清楚,下意识把头伸向她那边。
然后,冯葵花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众人揉了揉眼睛,谁都没有看见,她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刀。
“别动,”冯葵花威胁道,“不然我就杀了你。”
“咳咳,”小芸咳了两声,向楼上使了个眼色。
楼上的李俊锋,此刻正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别动!”冯葵花将手中的刀逼得更近了些,“谁乱动,我就立刻杀了他。”
说着,她眼神凶狠地看着一众士兵,大声呵斥道:“让路。”
胡歩云赶紧向小芸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冯葵花挟持着胡歩云,一步一步向客栈外走去,口中说道:“给我准备一匹马,拴在客栈外面的栅栏上。
“照她说的办!”胡歩云道。
走到客栈外,冯葵花看到了马,又回头看着一众士兵道:“所有人退回客栈之内,关好客栈的大门。”
大门关上后,冯葵花趁胡歩云不注意,一脚将他踹翻,冲过去,骑上马,一刀斩断拴马的绳子,一骑绝尘而去。
一人一马在高大的蒲苇丛中穿梭,蒲苇拂着清冷的月亮,冯葵花骑着马,心里想着“这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费尽心机,谋夺老娘的财产,我岂会让你们如意。”
到了路口,冯葵花一拍马屁股,让马朝着青州的方向跑了,然后身手矫捷地从马上跳了下来,躲藏进了蒲苇深处。不一会儿,追兵赶到,看着地上的马蹄印,推测她去青州找魏无缺了,便朝青州方向追去。
冯葵花脚上穿着神行靴,从蒲苇中走出来,返回了会县。
深夜时分,八月槎的大门口,几个守卫刚巡逻完,挤进了大门口的岗亭里,几个人剥着花生聊着天,一个白面年轻的,掏出一把骰子来,“玩不玩?”
一个下巴长胡茬的男人道:“我不玩,被管事儿的看见了,又要被扣工钱。”
“这么晚了,那些管事儿都不睡觉?”
“你不知道,”胡茬男指了指身后的建筑,“这里面管事的人,都是变态,尤其是那个江经理……”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人来了?”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有人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卧槽!”
胡茬男走过去,一个一个地拍同事的后背,压低声音道:“冯老板来了,让大伙儿都精神点。”
冯葵花走热了,脱了大氅抱在手里,还没走到了八月槎大门前,两扇大门就敞开了,几个守卫提着灯笼在前面替她照亮,白面的年轻些的,接过了她手里的大氅,胡茬男跟在后面,“冯老板您怎么来了?”
冯葵花一句话也不说,非常高冷,直接朝库房走去。胡茬男朝对旁边的人使眼色,意思是赶紧去通知库房那边。
站在库房门口,冯葵花道:“你们不用进去了。”她指了指胡茬男和另一个人,“你去替我准备一辆马车,你在这里守着,其余的人都回去。”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库房最里面,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从里面搬出了十几个寒玉冰鉴。她右手抱着两个寒玉冰鉴,左手腋下夹一个,脚上还有一个踢着走,这样搬了几趟,把十几个箱子都搬到了库房门口。
冯葵花喊来门口的守卫,帮她把寒玉冰鉴搬上了马车,驾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八月槎,扬长而去。
寂静的夜里,孤独的车轮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几点零星的灯火,那是翠玉的家,那几点温暖的光亮,看上去很远很远。
冯葵花望着那个方向很久,终于还是狠下心肠,她就这样走了,连道别都没有。
许多年后的梦里,她常常站在这里,跌跌撞撞奔向那灯火,却迷失在太浓太深的黑暗中。
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翠玉的机会。
再相见,已是一声雁断西风里,荒冢对黄昏。